詩歌的利刃（組詩）

阿里

詩歌的利刃

一個夜晚

我都在白紙上刻詩

我把筆尖削成針尖

讓字力透紙背

一首詩的力量

必然來自于利刃

而不是夸張虛胖的刀背

當一首詩碰到

討人厭的又黑又硬的骨頭

它不是選擇繞過去

在無關痛癢處規劃幾下

而應該變成削鐵如泥的寶劍

它可以把一切腐朽的固執

砍碎，剁成齏粉

黑森林

黑森林里終年不見陽光

陽光是有的

但都浮在森林的表面

風吹一吹，云遮一遮

陽光就從頭頂輕輕掠過去了

哪里能照亮這片黑黝黝的厚重所在

黑森林有自己的規矩

齊刷刷清一色的黑土地

黑樹干和黑枝丫

還有埋在黑皮膚下星羅棋布的黑色根柢

黑的協同，黑的喧囂，

黑的現在和未來

黑得全面、透徹的低音和呻吟

黑森林里終年不見陽光

是的，就是這樣

既然陽光造訪不到此地

那就讓黑去統治這塊地方

統治這里的生民布衣

黑森林里雜草不生

野花不開

陷阱暗礁遍布四周

如果這里也算是美的所在

那一定都是從惡的獎賞

樹

把一棵樹按非樹的看法

砍去枝丫、茂密的樹葉及特立的頭頂

然后給他一頂帽子

掩飾所有對他的作惡多端

告訴他

這是你應該有的樣子和高度

“這不是我的高度，帽子代表不了，

你對我身心施加的所有刑罰，

我的回憶，我經歷的一切，

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候蘇醒，

復活。變成刺向黑暗的利劍！”

樹說

小草、太陽和樹

作為一棵小草

我知道，無論我朝哪個方向

側身低首

都改變不了被踐踏的命運

那就昂起頭過日子吧

讓踐踏者把我踏成齏粉

變成堅硬的道路

再去抗拒那無數次的重壓、高壓

作為一頂驕人的太陽

我青睞哪棵樹

哪棵樹就會過分地壯大

直至上升到不自然的高度

另外一些樹

接著就會相對性地

萎縮不振

但我想，那畢竟也叫樹

雖然，也不過是樹而已

與黑暗合謀

我想找一塊凈土。

把我自己打造成一臺越野車，

穿越各種泥濘土地，

北而南，西而東，

最后抵達萬眾矚目的城市中央。

每一次上路，

我都把自己打掃得干干凈凈，

在最恰當的時機加足馬力。

當停車休息時，

不管是來自漸悟還是頓悟，

我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

要么我與黑暗合謀，

要么就干脆累死在路上。

一位長者說：有舍才有得。

卻留下“怎么舍”的難題，

讓我去猜——

我必須坦言：

作為一名不稱職的司機，

我正把愛我的人，

和我愛的人帶向深淵！

雨

雨點肆意飛舞

穿越厚黑的云層

從莫須有的天空砸向大地

不用調試，不用瞄準

萬千雨點

隨便就能命中靶心、目標

風霧雷靄，討人厭的低溫

助紂為虐抑或生存所逼

大地風物

齊刷刷接受它的垂詢與洗禮

勝似五百年一遇的圣賢講經

雖然雨從來不是什么不速之客

它想下就下

如蕓蕓眾生吃飯穿衣睡眠休息之正常

與司空見慣

聲音清麗如銅鈴

動作瀟灑皆任性

雨，像上帝預計中的世間之惡

不時地挑戰世人心中的公義標準

我們都是容易健忘的物種

當黎明與太陽照舊升起

我仍堅定地相信

那是善對惡的又一次勝利

并代表最終真理

五指山

一只無形的手啊

通過抓、扭、按、釘你到指定位置

其實手都是有形的

五個指頭豎起如來佛的五指山

掌心的紋路

是我們曲曲折折的人生

走在另一些人的

掌握中

松樹帝國

一棵松接著另一棵松，

根根挺拔俊俏，

雄的英俊，雌的漂亮，

還有兒子松，孫子松，

親屬松，各種各樣的松

沾了松的邊兒的松

根根都是棟梁之才

他們享受最多的陽光和雨露灌溉

占據大面積肥沃的土壤

以及充足的水分

英雄樹，領導樹，風光樹，耀武揚威的樹

在只看得見松的林子里

柳樹，槐樹，楊樹，營養不良的其他樹種

被砍伐殆盡的荊棘叢林

這里那里一塊塊被踐踏的草坪

蜷縮萎頓地活著，和泥土一起

支撐著這個偉大的國度——松樹帝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