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齊哈爾，一座清朝的木城

劉麗萍

1

齊齊哈爾，一座清朝的木城

在中國的北方

在胡天八月即飛雪的北方

在山海關以北

在西伯利亞寒流常常光顧的北方

在伊勒呼里山的積雪被三月的風吹成桃花汛

隆隆地跑成嫩江的北方

在北緯47度線上

齊齊哈爾，我輕喚你的名字

像我輕喚我的母親

你的名字，是我心中最暖的詞

齊齊哈爾，你的名字

被苫房草覆蓋

被幔子炕燒得火熱

被蘇子油擦亮的窗紙上，貼著喜鵲的耳語

被拔地而起的煙囪豎成旗幡

回家的腳步鏗鏘如鼓

齊齊哈爾，被勒勒車推成草上飛

被楚勒罕、甘珠爾廟的大集販賣

被打冬網的漢子捕撈成魚鮮

被敖包頂禮膜拜

被一桿獵槍捕獲，烤成野味

被一壇烈酒灌得酩酊大醉鼾聲如雷

齊齊哈爾，被靰鞡草、柳條通呵護

被庫木勒鰲花鳊花鯽花稷子米喂大

被牛羊被野狼被狐貍被天鵝

被丹頂鶴被紅瑪瑙緊緊依偎

被戰馬被旌旗被老榆樹黝黑的樹干遮蔽

被一條碧綠的大江牽引、環抱

齊齊哈爾

我猜不透 你名字的含義

但我知道你一直庇護我

庇護五谷

齊齊哈爾，我沿著我對你的熱愛走

我沿著你的來路走

我要找到你 最初的模樣

就像我 找我的愛人

2

齊齊哈爾，我沿著你的鄉音走

走進1668年的嫩江西岸

走進一個叫 齊齊哈爾的村莊

這個村莊

是達斡爾人的村莊

是額蘇日哈拉建的村莊

是索倫總管衙門的村莊

是理藩院直接管轄的村莊

是達斡爾人、索倫人、鄂倫春人仰慕的村莊

是養馬、貢貂、巡邊的指揮中心

齊齊哈爾，你的名字

是達斡爾語的音譯

是天然牧場

是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茫茫原野

是大漠炊煙直的處女地

是達斡爾人避羅剎

從黑龍江北岸南遷嫩江

綿延600里的第二故鄉

是達斡爾人

驅四牛扼杠犁劃開凍土

在嫩江畔，開犁

播下第一粒種子

生起第一縷煙火

掛起搖籃

諦聽嬰兒第一聲啼哭的地方

3

齊齊哈爾，我沿著你的驛站走

走進嫩江的東岸

走進一個叫卜奎的村子

走到那個叫卜奎的

力大分牛的漢子身邊

走到卜奎的地房子

走到卜奎牧馬、放羊、耕田的土地上

這個村莊的名字

叫了卜奎的名字

這個驛站的名字

叫了卜奎的名字

卜奎披甲

做了索倫總管

卜奎的名字

連著1865 1866年攻雅克薩城大捷的名字

連著尼布楚宣告停戰的名字

連著金戈鐵馬血祭征袍的名字

是羅剎聞風喪膽的名字

4

齊齊哈爾，我沿著歷史的脈絡走

走進1688年

走進喀爾喀、巴爾虎

走進準噶爾戰爭

索倫總管瑪布岱殫精竭慮

在案幾上

第一次向理藩院提寫咨呈

在齊齊哈爾建城

披甲駐防，抵御外亂

1691年

黑龍江將軍薩布素

進京面奏

詳述戰亂

也為筑城

康熙帝口諭

不誤農時，乘閑筑城

于嫩江東岸卜奎驛站丈量

以達斡爾等人力動工修筑

——齊齊哈爾城

這是600人進山伐木

放排運來的城市

它抗在600人的肩上

這是600人打夯

汗花飛成大雨澆灌出來的城市

它系在600人的手臂上

這是600人挖土為垡

切西泡子筑墻的城市

它系在600人的腳下

這是建城總管瑪布岱

600天的期盼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城市

這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木城

周一千三百步

高一丈八尺的堡壘

這是一個內方外圓的土城

周十里、高一丈八尺的家園

這是打著中國烙印的城市

這是這個城市最初的模樣

600里嫩江

600里村莊

600里驛站

600里烽煙

寫600里傳奇

繪600里長卷

齊齊哈爾

一座清朝的木城

穿過300年的風雨塵煙

在我的詩行里

矗立 巍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