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老奶奶筆下的北平

鄶穎波

很多人懷念老北京的風情，老舍、林語堂的文字里都能讓人們尋覓到舊日的蹤影。新近出版的一本小書《三寶北平奇遇記》，則另辟蹊徑，用一種圖文并茂的方式，呈現出一幅幅老北京的剪影。這是一本充滿童趣的書，文字明媚生動，插畫類似于民國畫家陳師曾筆下北京風俗畫的風格，翻閱起來，既真實又夢幻。

但比書的內容更加夢幻的，是這本書出版背后的故事。這本書早在1939年就出了英文版，作者瑪麗安·坎農·施萊辛格在1935年與北京發生了一段5個月的短暫緣分，回到美國之后，起筆寫下了這段讓她難以忘懷的歲月。英文版出版之后，瑪麗安的記憶隨著書本封存了起來。這本書也一直未被大洋彼岸遙遠的中國所知曉，直到2016年，上海譯文社的趙武平才邂逅了它。

那是趙武平在加拿大訪問期間，為了尋訪老舍與曹禺的心路軌跡，他想到了曾經與他們有過交集的費慰梅，她也是著名漢學家費正清的妻子。為了翻看她生前與中國文人交往的書信資料，他必須爭得費慰梅后人的同意。在曼哈頓林肯中心的一家小吃店，趙武平見到了費慰梅女兒霍利·費爾班克，交談過程中，她偶然提及：“你知不知道，在北平的時候，我媽媽的妹妹瑪麗安，曾經和她們一起生活過5個月，還寫了一本給孩子們看的《三寶北平奇遇記》？”

這本有趣的小書就這樣進入到中國譯者的視野。瑪麗安出生于1913年，她來自于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家族。父親是哈佛大學醫學院的教授，母親是一位暢銷書作家，還是一位積極的女權運動改革家。父母都熱愛運動，富有冒險精神。他們鼓勵兒女去世界各地旅行，增長見識，也正是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瑪麗安才踏上了在當時來說并不那么容易抵達的遙遠中國。

在北平逗留期間，她只用短短數月，就跟著中國老師學會了使用毛筆，還掌握了中國畫的技法。在她眼中，北平古城雖說有些破舊，但仍閃現著舊日輝煌。巨大的城墻巍然聳立，在墻頭可以俯瞰隱秘的四合院與寺廟。費正清夫婦在城東的房子，推開大門就是一條塵土飛揚的胡同。院子里頭寧靜祥和，空中回蕩著人力車的鈴聲，街頭貨郎、煤販子、糕點師傅的叫賣聲。

回到美國后，瑪麗安虛構了“三寶”這個由農村初次進城的孩子，由他的視角栩栩如生地再現了老北京的風情。她也用稚拙的畫筆，為老北平恬靜的日常生活、五行八作里人們幽默有趣的神采，留下了40多幅速寫。在她筆下，有廟會的雜耍和雜技表演，有捏面人匠人的神奇手法，有茶攤面鋪的吆喝，也有戲園子里演員的藝驚四座……一個異邦人化身為一個小孩子，目光所及，一切都顯得如此鮮活。

如今，70多年過去了，《三寶北平奇遇記》終于和中國讀者見面。神奇的是，瑪麗安如今依然健在，她已經104歲，仍然思維清晰，得知舊作要出中文版的消息，她還親自作了序，“我擔心，老北平所有那些我熟悉的美妙氛圍，胡同、土房、市聲，還有日常生活，都久已消失了。”而她這本小書，也因之成為一份珍貴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