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遜，被一封密電逼上一戰

張燕飛

作為美國總統，他一直不愿對德宣戰，但英國破譯的電報暴露了德國鼓動墨西哥攻打美國的陰謀。

“把這個熱愛和平的偉大民族引入一場最殘酷的戰爭是非常可怕的，但正義比和平更珍貴。”百年前的1917年4月2日，時任美國總統伍德羅·威爾遜在美國國會發表演講，正式要求國會授權對德國宣戰。威爾遜是被一封密電說服而參戰的。英國作家辛克萊·麥凱最近披露了密碼專家破譯這封電報的來龍去脈。

“冬眠鼠”發現重磅炸彈

1917年，倫敦，海軍部大樓40號房間。

這個房間被稱為“40室”，屬英國海軍情報部密碼局。在這里辦公的是一批怪才，有科學家、數學家、語言學家和解謎游戲高手等。一戰爆發之初，英國就破壞了德國的跨大西洋電報網絡，迫使德國通過中立國的電報線路輾轉發送信息，為監聽創造了條件。“40室”監控了這些中立國電報線路，包括從英國康沃爾郡的村莊地下穿過、經大西洋底到達美國的一條線路。

監控這條線路的是畢業于伊頓公學的出版商奈杰爾·格雷。他身材矮小，綽號“冬眠鼠”，卻有出色的語言天賦，也是個發散性思維的天才。他的同事諾克斯畢業于劍橋大學，喜歡泡在樓道盡頭的浴缸里工作，他認為這樣有助于思考。兩人截獲了一封用德國海軍密碼系統0075拍發的密電。那時，英格瑪解碼機還沒被發明出來，破譯密電只能靠腦力。好在此前“40室”已破譯了德國外交密碼系統13040。德海軍密碼加密級別高，但俄國人從德“馬格德堡號”巡洋艦上繳獲了相關資料并秘密轉交英國。格雷和諾克斯演算、推測了幾天，終于找出了破譯方法。

隨著譯文逐漸顯現，格雷變得既興奮又緊張——想不到德國人這么大膽！他拿著譯文興沖沖地闖進情報部長威廉姆·霍爾的辦公室，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長官，您想讓美國參戰嗎？”

“當然，怎么了？”霍爾問。

“我拿到了一份電報，如果您把它交給美國人，您的愿望就要實現了！”

霍爾端詳著手中的電報譯文：這是1月16日德國外長齊默爾曼發給德駐美大使伯恩斯托夫、讓后者轉發給駐墨西哥大使的密電，其中寫道：“我們準備在2月1日開始無限制潛艇戰。我們會竭力促使美國保持中立，如果做不到，則擬與墨西哥在以下基礎上結為同盟，協同作戰，締結和約，提供經濟援助。”他向墨西哥總統開出的條件是：“戰后，墨西哥將拿回被（美國）奪走的位于得克薩斯、新墨西哥、亞利桑那等州的領土，具體條件由你們定。”他告訴駐墨西哥大使，“一旦我們和美國開戰成為定局，你就在絕密情況下將上述條件告知墨西哥總統，并提醒他，我們的潛艇戰很可能數月內迫使英國投降。”

霍爾大喜。這無疑是一枚重磅炸彈，是德國人要在美國背后捅一刀。但他沒有喜形于色，而是將密電放進抽屜，叮囑格雷一定要保密。這一方面是為了避免被德國人知道“40室”破解了他們的海軍密碼，另一方面也要避免美國人懷疑英國在竊聽通往美國的電報線路，更重要的是要等一個時機，讓密電發揮戰略性重大作用。

美國無法回避戰爭

英國的目標，是要把美國拉進一戰，確切地說，是拉到英國所在的協約國一方。

歐洲的戰爭已經打了3年，美國仍在隔岸觀火。威爾遜1912年當選總統以來，一直將精力放在國內事務上，對一戰保持中立。

從1915年起，德國海軍為報復英國封鎖其港口，開始了無限制潛艇戰，襲擊英倫三島周圍所有船只。當年5月1日，從美國開往英國的“盧西塔尼亞號”客輪被擊沉，128名美國人死亡。群情激昂下，威爾遜向德國發出了措辭嚴厲的外交照會。但當美國駐英大使佩奇發來電報要求對德宣戰時，威爾遜卻將電報燒掉，不予理睬。

威爾遜是個理想主義者，將國家間爭權奪利視為無知、自私的行為，希望整個美國努力克制。輪船被擊沉后第三天，他發表演講：“作為個人，我們不因參加戰爭而自豪；作為國家，我們也不需要通過打仗來證明自己的正確。”次年的大選，他也靠著和平口號獲得連任。

然而，德國擊沉的協約國輪船越來越多，美國公民罹難人數劇增，考驗著威爾遜的耐心。他向德國發出警告，再襲擊中立國商船就斷交。德國為此暫停了無限制潛艇戰。威爾遜想促成交戰國停戰，但英法兩國希望美國明確表示“打敗德國才有和平”。威爾遜拒絕了。

1917年2月1日，德國恢復了無限制潛艇戰。2月2日，德國潛艇擊沉了美國船“俢薩托尼克號”。此時，美國東部港口內，大批商船拒絕在沒有護航的情況下出海，大量貨物堆積，商人們群情激憤，要求總統采取行動。當天的內閣會議上，其他人一致要求參戰，威爾遜仍拒絕。他甚至決定要在次日的國會演講中重申美國的中立。

得到消息的霍爾覺得，密電這枚“炸彈”非用不可了。此時，德國駐美大使館出了個錯，向墨西哥轉發電報的時候用了外交密碼。霍爾將計就計，動用在德駐墨大使館的間諜“竊取”外交密碼“破譯”了密電，仿佛整個竊密都發生在墨西哥，這就遮掩了英國已經掌握德海軍密碼一事。隨后，他將電報送到主戰的美國國務卿蘭辛手上。后者馬上轉呈威爾遜。這一次，威爾遜終于忍無可忍了。2月26日，威爾遜宣布放棄“武裝中立”原則。28日，他要蘭辛將齊默爾曼電報向報界公開。這一下，激起美國輿論巨大反響。因為內容太具有震撼性，公眾甚至懷疑這是英國策劃的陰謀。有記者問齊默爾曼，與墨西哥結盟是否真有其事。“誠實”的齊默爾曼說，這只是在美國參戰的情況下才會考慮。這等于承認了電報的真實性。

威爾遜沒有任何理由再等待，但他仍然為戰爭的前景而痛苦。他告訴紐約《世界報》的老朋友弗蘭克·科布，美國對德宣戰意味著“德國將被徹底打敗，但和平將是一種強加的和平”。

美國走向世界強國

1917年4月2日夜，威爾遜在國會發表演講，稱“世界必須為民主營造安全環境”。這句話成為后來美國在國際舞臺有所動作時頻頻利用的口號。演講結束時，威爾遜得到的掌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熱烈，議員們起立鼓掌，但他的心情復雜。“我今天的這個信息對許多美國青年來說是個死亡信息。為這樣一個信息而歡呼是多么奇怪啊。”

《戰爭法案》在國會順利通過。4月6日，美國對德宣戰。8天后，墨西哥拒絕與德國結盟。

美國參戰后，派出艦隊護航，確保了大西洋運輸線的安全，同時迅速派出龐大的陸軍部隊開赴歐洲戰場，為協約國的最終取勝做出重大貢獻。通過一戰，美國也一躍而成為世界強國。

霍爾晚年在回憶錄中把格雷稱作“親愛的孩子”。出于保密，一戰期間格雷的事跡沒有被大張旗鼓地宣揚，到后來，連英國政府都幾乎忘記了他的存在。直到他去世后，其事跡才慢慢為人所知。他的孫子邁克爾·格雷說：“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他的工作有多么重要，我的自豪感與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