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外產品責任法律適用制度的發展與完善

劉敏敏

(中國政法大學 國際法學院，北京 100088)

涉外產品責任法律適用制度的發展與完善

劉敏敏

(中國政法大學 國際法學院，北京 100088)

涉外產品責任的特殊性與復雜性要求設置完善的法律適用制度。在《法律適用法》施行前，我國的涉外產品責任法律適用制度存在諸多問題與缺陷。2011年4月1日起施行的《法律適用法》順應涉外產品責任法律適用立法的國際發展趨勢，為我國構建起了比較完善的涉外產品責任法律適用制度。

涉外產品責任；法律適用；發展與完善

產品責任是指制造者或銷售者因其產品缺陷給消費者或使用者造成人身傷害或財產損失而應承擔的責任。涉外產品責任，即含有涉外因素的產品責任，通常可能會涉及兩個以上產品責任立法迥異的國家，這使涉外產品責任案件充斥著法律沖突。需要根據涉外產品責任的特點，設置相應的法律適用規則，對其加以調整。

一、涉外產品責任的特殊性與復雜性

涉外產品責任領域的法律沖突之所以被稱為“最棘手的侵權沖突”，是因為涉外產品責任同一般涉外侵權責任相比具有特殊性與復雜性。

(一)涉外產品責任的特殊性

這集中表現為雙方當事人地位相差懸殊：被侵權人恒定為普通的產品消費者或使用者，而侵權人則是他國的產品制造者或銷售者。一方面，作為侵權人的產品制造者或銷售者大多是有組織的法人，往往擁有強大的經濟實力，能夠掌控和操縱其專營的商品市場，而作為被侵權人的普通消費者或使用者，在經濟上則處于弱勢，根本無法與之相抗衡；另一方面，產品設計、制造和銷售的各個環節，往往包含許多復雜的科學技術，并常常涉及商業秘密，作為被侵權人的普通消費者或使用者通常無法憑藉自身的知識和能力證明產品存在缺陷，而掌握這些技術和信息的國外制造者或銷售者則常常會借高科技之名否定自己的產品存在缺陷，以逃避責任。這種經濟力量和信息掌握的不對稱，使涉外產品責任的被侵權人與侵權人處于一種極不平等的地位[1]。

(二)涉外產品責任的復雜性

這集中表現在其涉外因素上：產品制造和銷售的國際化以及產品的可移動性，使涉外產品責任案件往往涉及多個國家。一種非常復雜的情形是產品的設計、制造、銷售和損害分別發生在不同國家[2]；另一種更為復雜的情形是產品的設計、制造、銷售和損害的任一環節本身可能散布在多個國家[3]。這導致涉外產品責任涉外因素的復雜性、多元性。

涉外產品責任的特殊性與復雜性要求設置完善的法律適用制度，與之相適應。以《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以下簡稱《法律適用法》)的施行為分界點，我國的涉外產品責任法律適用制度可以分為兩個階段：《法律適用法》施行之前的傳統涉外產品責任法律適用制度和《法律適用法》施行之后的新設涉外產品責任法律適用制度。

二、我國傳統的涉外產品責任法律適用制度

(一)法律依據

我國在2010年10月28日頒布《法律適用法》之前，針對涉外產品責任問題，并未制定專門的法律適用規則，而是將其歸入一般涉外侵權責任的范疇，適用我國針對一般涉外侵權責任問題所制定的法律適用規則，即《民法通則》第146條和《民通意見》第187條。

(二)問題與缺陷

我國這一時期的涉外產品責任法律適用制度忽視了涉外產品責任的特殊性與復雜性，存在諸多問題與缺陷。

1.準據法的不可預見性與偶然性

《民法通則》第146條以侵權行為地法作為涉外產品責任的準據法，具有不可預見性與偶然性。根據《民通意見》第187條的規定，此處作為連結點的“侵權行為地”既可以是侵權行為實施地，也可以是侵權結果發生地，當這兩個地點不一致時，由審理涉外產品責任案件的法院在這兩個地點之間作出選擇。但是，我國法律并未規定具體的選擇標準。因此，“侵權行為地”是一個模糊的法律概念，完全憑藉法官的主觀意志進行判斷，其隨意性與不可預見性顯而易見。同時，隨著交通運輸的發展，產品很容易被轉移，侵權結果發生地因此可以位于世界上的任一國家，適用侵權結果發生地法律往往會導致偶然性的結果，該法律甚至可能與案件無關。

2.法律適用原則不能有效保護受害人

《民法通則》第146條以“侵權行為地法原則”確定涉外產品責任的準據法容易導致“法院地法傾向”。“侵權行為地”由法院根據《民通意見》第187條的規定在侵權行為實施地和侵權結果發生地之間進行選擇。受司法效率、查明成本等的限制，當侵權行為實施地所屬國或侵權結果發生地所屬國為我國時，審理涉外產品責任案件的我國法院傾向于選擇適用我國法律即法院地法。在我國產品責任法律制度不完善的情況下，涉外產品責任案件不加分析地一律適用我國法律，并不利于保護我國消費者的利益，因為很多發達國家的產品責任保護標準比我國要高得多。

3.法律條文缺乏嚴密性

《民法通則》第146條只規定了損害賠償的法律適用，而對歸責原則、舉證責任及訴訟時效等的法律適用未作規定，條文內容明顯存在殘缺不全的問題，缺乏嚴密性。

三、我國新設的涉外產品責任法律適用制度

(一)法律依據

2010年10月28日，我國頒布《法律適用法》，該法是我國首部調整涉外民事關系的專門性單行立法，自2011年4月1日起施行。該法第45條專門對涉外產品責任的法律適用作了規定，而《民法通則》第146條不再適用。

(二)發展與進步

我國這一時期的涉外產品責任法律適用制度正視涉外產品責任的特殊性與復雜性，順應國際發展趨勢，展現出一系列的發展與進步。

1.在立法方式上，采用“獨立調整原則”

所謂“獨立調整原則”，是指針對涉外產品責任問題制定專門的法律適用規則對其進行單獨調整，而不再籠統適用一般涉外侵權責任的法律適用規則。傳統上，絕大多數國家均針對涉外產品責任問題籠統適用一般涉外侵權責任的法律適用規則——“涉外侵權行為依侵權行為地法”。在司法實踐中，隨著涉外產品責任的特殊性與復雜性日益凸顯，“涉外侵權行為依侵權行為地法”這一傳統的法律適用規則不能適應公正、有效地處理涉外產品責任案件的現實需求。因此，晚近國際私法立法，如1987年《瑞士聯邦國際私法法規》第135條，就專門針對涉外產品責任問題制定了符合其特殊性與復雜性的法律適用規則[4]。我國《法律適用法》第45條采用了同樣的立法方式，可以有效地克服我國對涉外產品責任籠統適用一般涉外侵權責任的法律適用規則所帶來的種種弊端。

2.在政策導向上，以“有利于弱者利益”為基本原則

所謂“有利于弱者利益原則”，是指在針對涉外產品責任問題設置法律適用規則時，對處于弱者一方的被侵權人進行側重保護，以切實維護涉外產品責任被侵權人的合法利益。在涉外產品責任案件中，被侵權人與侵權人地位懸殊，繼續適用一貫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原則”，只會實現侵權人與被侵權人在法律形式上的平等，維護和凸顯侵權人的絕對優勢地位，無法改善甚至會惡化被侵權人的弱者地位。因此，必須對處于弱者地位的涉外產品責任被侵權人進行特殊保護，以“有利于弱者利益原則”這樣一個扶弱抑強的利益平衡原則促進實現涉外產品責任雙方當事人的實質平等[5]。我國《法律適用法》第45條一方面規定以被侵權人經常居所地法律作為涉外產品責任的通用準據法，而被侵權人經常居所地法律對被侵權人而言通常是最為熟識的，有利于被侵權人準確適用法律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另一方面又規定被侵權人可以單方面選擇適用侵權人主營業地法律作為涉外產品責任的準據法，亦可以單方面選擇適用損害發生地法律作為涉外產品責任的準據法，而被侵權人之所以會作出如此的單方面選擇，通常是因為這兩種法律對其更為有利。綜上可知，我國《法律適用法》第45條以“有利于弱者利益原則”為政策導向構建涉外產品責任的法律適用規則，有利于切實維護處于弱者地位的涉外產品責任被侵權人的合法權益。

3.在規則設置上綜合運用“有限制的意思自治原則”及“被告可預見性原則”

所謂“有限制的意思自治原則”，是指由涉外民事關系的一方或雙方當事人在一定條件下選擇一定范圍內的法律，作為涉外民事關系的準據法。在涉外產品責任領域，該原則往往會伴隨“有利于弱者利益原則”而適用。所謂“被告可預見性原則”，是指如果涉外產品責任侵權人不能合理預見其產品將經由商業渠道流轉到意欲適用的準據法所屬國，該準據法將不予適用，轉而適用諸如侵權人主營業地法律等其他法律。采取被告可預見性原則，體現了實質公平。根據我國《法律適用法》第45條的規定，在以下三種情形下，涉外產品責任通用的“被侵權人經常居所地法律”不再適用：①被侵權人單方面選擇適用侵權人主營業地法律的，適用侵權人主營業地法律；②被侵權人單方面選擇適用損害發生地法律的，適用損害發生地法律；③在被侵權人經常居所地，侵權人沒有從事相關經營活動的，適用侵權人主營業地法律或損害發生地法律。其中，第①②項是對“有限制的意思自治原則”的直觀體現；第③項是對“被告可預見性原則”的最直接表達。如此設計，能夠在涉外產品責任案件中兼顧被侵權人的合法利益和侵權人的基本權益，有利于實現涉外產品責任承擔的實質公平。

四、結語

綜上所述，自2011年4月1日起施行的《法律適用法》所構建的涉外產品責任法律適用制度，考慮到了涉外產品責任的特殊性與復雜性，能夠有效地克服我國傳統涉外產品責任法律適用制度所存在的諸多問題與缺陷，能夠切實維護處于弱者地位的涉外產品責任被侵權人的合法利益，并適當關注涉外產品責任侵權人的基本權益，有利于涉外產品責任案件的公平有效解決，符合我國經濟發展和司法實踐的需求。

[1]趙相林，曹俊．國際產品責任法[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0:287-288．

[2]Symeon Symeonides. Party Choice of Law in Product Liability Conflicts[J].Willamett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Law and Dispute Resolution,2004(2):276.

[3]Stuart Dutson. Product Liability and Private International Law: Choice of Law in Tort in England [J]. American Journal of Comparative Law, 1999(1):129.

[4]Thomas Graziano. The Law Applicable to Product Liability: The Present State of the Law in Europe and Current Proposals for Reform [J]. International & Comparative Law Quarterly, 2005(2):476.

[5]徐冬根．國際私法趨勢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152．

2017-04-08

國家留學基金項目“歐盟跨界破產立法與司法實踐中的價值考量與平衡”(留金發[2016]3100號)。

劉敏敏(1986- )，女，中國政法大學國際法學院博士研究生，瑞士比較法研究所聯合培養博士研究生，從事國際私法理論問題研究。

D997.1

A

2095-7602(2017)07-006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