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的東西（三）

楊冉

又是一次身體抽搐著醒來，腿酸麻酸麻的。老艾看著日益消瘦的腿，那微微突出的青筋，刺眼的紫色。他緩緩敲打起腿部的肌肉，忍不住發出了陣陣呻吟。那種鉆心的痛，他已獨自忍受了5年。漸漸地，痛緩和了些。他將蜷縮著的腿小心翼翼的放平，盯著天花板，輕輕嘆了口氣。像之前無數個夜晚一樣，想睡個安穩覺的愿望還是破滅了。他顫顫地從床頭桌子上拿起昨天在鄉民鼓動下買的藥，這藥花去了他近半個月的養老金。

老艾又在床邊摸索著，終于揪出了一條睡褲。褲子被洗得發白，原來的梅花圖案，現在也只剩下些可憐的枯枝了，零零散散。老艾笑了，他回憶起六十大壽時，孫子粉嫩的小手捧給他一個精美的盒子，小嘴里還念著“爺爺生日快樂、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他當時還咋了？對，還親了小家伙的臉蛋。他依稀記得拆開禮物的手抖得厲害。孩子童稚的面龐在燭光的映照下泛著金光，笑得可樂了……

套上睡褲，他慢悠悠地坐起來，來到屋外，天還是暗的，只有稀稀拉拉的幾顆星。老艾是一家企業的下崗職工，老伴搶在他前面去了。他老家在農村，住的是自家蓋的小獨棟，雖說是兩屋，可腿腳不便的他幾乎很少上樓。慶幸的是房前有個小院子，院前有條小道，小道的邊上便是條狹長的小河，彎彎的，通向城邊的護城河。每到夏天河里就會長滿荷花、荷葉。以前他盼著滿河的荷葉快快的長大，因為美美的荷葉能吸引小孫子的到來，每次來都讓老艾摘那蓮蓬，蓮蓬長了一季又一季，漸漸成人的孫子，來一次，高一截。如今，孫子已上高中，這滿河的荷花、蓮蓬都變得多余，沒有讓老艾高興的理由了。想到這，老艾眼里閃著淚花。他想去城里看孫子，又恐懼聽到兒媳那刻薄的叫他老東西的聲音。

天空漸漸褪下黑色的夜行服，換上紅嫩的薄紗。晨光熹微，照著老艾滿是溝壑的臉龐。又是這樣一夜難熬，終于過去了。

老艾扛起鋤頭，走進自家小院。小菜園是唯一能讓老艾緩解痛苦的地方。每一株作物都競相生長，充滿對生命的渴望。他們剛冒點兒頭，老艾就和他們對話，“你今天好嗎？””怎么還長不高，咋的了呢？”老艾把它們當孩子，滿足地看著他們一天又一天地長。

老艾直起腰，一陣眩暈。這時他記起老伴還在時，總會在他身旁體貼的攙扶一把，還緊張兮兮地問：“咋樣？人不舒服了？沒事兒吧？”老艾會嘲笑她大驚小怪：“真是啰嗦。”沒想到，老伴先他一步……老艾的眼淚“吧嗒吧嗒”打濕了手背。

次日中午，老艾的兒子接到電話，是父親來的，只一句“好好的”就沒聲了。兒子仿佛預感到什么，匆忙趕到老家。他第一眼看到的是，父親躺在最愛的紫陽花中，悄無聲息的。

學校：河南省固始縣慈濟高中

導師：熊德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