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丹
摘 要 愛·摩·福斯特是二十世紀英國最偉大的小說家之一,他的代表作《印度之行》自發(fā)表以來,受到了評論界的廣泛關注。菲爾丁是小說文本中典型的人物形象,運用薩義德的對位閱讀批評理論,可從另一角度觀察到福斯特的帝國主義情節(jié),因此,從對位視角重新解讀這部經典著作很有研究意義,不僅探討文學與帝國主義的共謀關系,也呼吁文化的全球發(fā)展。
關鍵詞 對位閱讀 印度之行 菲爾丁 殖民思想
Abstract Ai Mo Foster is one of the greatest novelists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 His masterpiece, "the trip to India," has received extensive attention from the critics since its publication. Fielding is the image of the text of the novel typical characters by Edward said reading criticism on the theory, observed Forster's imperialist plot, from another point of view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para re interpretation of this classic work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he study, not only to seek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iterature and the imperialist, also called for global development of culture.
Keywords contrapuntal reading; India Trip; Fielding; Colonial ideology
二十世紀英國著名作家愛·摩·福斯特頗負盛名的代表作《印度之行》自問世以來,一直是評論家關注的焦點。《印度之行》被很多評論家頌揚為反殖民的小說,肯定其在印度獨立中所起的政治作用。二十世紀初期,福斯特就能夠同情殖民地人民的苦難,試圖聯(lián)結他們,這與隨后蓬勃興起的后殖民理論不約而合,自然使我們讀者大贊他的人文主義胸懷及遠見卓識。然而,福斯特本人卻極力回避這部小說的政治意圖,聲稱“不是關于政治……,而是關于人類對一個更為持久家園的追求”。
這部作品十分復雜,涉及很多主題,且?guī)в猩衩厣省8K固乇砻嫔峡缭椒N族矛盾,探索人與人之間的和諧交往;實則是,我們若把文本放在當時的整個歷史背景下去分析,作者是無法完全擺脫他的帝國情節(jié)和殖民身份的,長久以來的歐洲中心主義思想對西方人的優(yōu)越意識的影響根深蒂固。倡導民主的福斯特也不例外,他在小說中想要堅持的反殖民思想,可能在他毫無意識地狀態(tài)下,就會有意無意地排擠并鎮(zhèn)壓反殖民的他者聲音,流露出殖民思想。重讀經典,深入領會字里行間的隱匿話語,小說其中的政治內涵彰明較著,處處暴露出文學與帝國主義的共謀關系。
1 福斯特與《印度之行》
愛·摩·福斯特(1879-1970)是英國二十世紀著名的小說家,在現代英國文學乃至世界文學中都占有重要地位。美國文學批評家萊昂內爾·特里林在其《愛·摩·福斯特》一書中談到,“對我而言,福斯特是唯一一位其作品被我反復閱讀而又健在的小說家,每次讀完他的作品,都賦予我一種又學到一些東西的感覺,這是其他作家所做不到的”。這一評論毫不夸張,福斯特的作品就是這樣值得我們反復深入地探究,他能夠敏銳地察覺到當時社會的巨大變化,因此,在他的作品中,清晰可見他對當時社會環(huán)境的個人解讀。
《印度之行》是他最為重要的一部作品,在這部小說中,福斯特通過對不同地域、人物和宗教的描寫,密切關注印度本土人民與英國殖民官員之間種族不和的焦點,試圖探析不同文化共存局面中所固有的矛盾沖突及最終的失敗結局。
福斯特始終探究人際關系和人文價值,他一生的文學主題都是在尋找人與人之間、人與自身之間、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融洽。福斯特認為,西方現代文明的根本問題是他們發(fā)育不良的心,這讓他們喪失了人類的本性和真實的價值觀,他的作品風格就是嘲諷、批判在海外殖民地的英國官員,殖民者粗魯傲慢的行為在《印度之行》中歷歷可數。
2 薩義德的對位閱讀批評理論
愛德華·薩義德被公認為是當代文學理論的先驅者,也是后殖民批評理論的開創(chuàng)者,他敏銳地洞察到音樂與文學評論之間的蛛絲馬跡,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了重讀經典名著的對位閱讀批評理論,并尖銳地剖析了文化與帝國之間的隱秘關系。薩義德指出,“大多數人主要意識到的是一種文化、一個背景、一個家,流亡者至少意識到兩個,這個多重視野產生一種具有同時維度的意識,借用音樂的一個詞,即‘對位法”。對位閱讀法,是把文本與當時的文化歷史背景、現在的評論語境以及相關的地理空間相結合,以展示不同文化之間平等對話、歷史交疊的關系。
薩義德這樣界定社會意識形態(tài)與文學藝術作品之間的關系,“文化成為了一個舞臺,各種政治的、意識形態(tài)的力量都在這個舞臺上較量”。他不僅關注宗主國的歷史,也非常關注被壓迫民族的歷史,反抗的話題始終出現在薩義德的批評話語中。他認為,殖民反抗一直伴隨著帝國主義擴張,他把被忽視的、邊緣的歷史重新帶入文本,建立文本與社會的緊密聯(lián)系,以揭示隱藏在文本中的帝國主義意識形態(tài),薩義德的文學評論即是文化反抗的一種形式。
傳統(tǒng)的文學評論把被殖民地看作是背景,用來襯托主題,是落后、處于從屬地位、毫無發(fā)言權的他者。對位閱讀法則是把地理、經驗和社會空間三者有機地與敘述結合在一起,把他者反抗的聲音反映得淋漓盡致,倡導不同文化間的平等對話。薩義德認為,文學評論分析應該是對人類歷史的詳細闡述,要為之負責,對位閱讀理論不僅告訴讀者怎么讀,更告訴讀者讀什么。“我們的討論必須包括互相重疊的土地、男人與女人、白人與非白人、宗主國與邊緣地帶的居民所共有的歷史、現在和將來。這些土地與歷史只能從整個人類世俗歷史的角度來看待”。
3 從對位視角解讀菲爾丁
福斯特在對待生活和人際關系方面,始終堅持自由主義和人文主義的觀點,他堅信人類和人類行為的至高無上,以及其道德意義。“唯有聯(lián)結”是福斯特信奉的箴言,他要求個人內心與外部世界的聯(lián)結,私人生活與公共生活的聯(lián)結,身體與精神的聯(lián)結,他還要求人與社會應該是合而一體的。這也正是福斯特為什么在《印度之行》中鍥而不舍地追求在印度與英國之間建立純潔友誼的原因。為了讓讀者更夠深入讀到文本背后的內容,傾聽真正的他者聲音,本文選擇菲爾丁,一個正面的西方人形象,也是在小說所有的人物當中,最能代表福斯特本人個性的一個人物形象,作為分析對象,解讀福斯特隱匿在文本中的殖民思想。
菲爾丁是福斯特的代言人,他把世界看成是可以通過互相尊敬、禮讓和智慧串聯(lián)起來的一群個體,是作者眼中完美理想的西方人形象。他擯棄所有的偏見與歧視,與其他英國人的態(tài)度背道而馳:他尊重所有殖民者鄙視的印度知識分子——哥德博爾教授;他團結曾經學習西方醫(yī)學的阿齊茲醫(yī)生;他還在鵲橋會上安慰印度朋友們……作為一個人文主義者,福斯特把寬容和富有同情心看作是事關緊要的關鍵問題,他理想的人類特點就是真實坦率和善良友好,由此,福斯特精心刻畫了菲爾丁這一人物形象,近于完美,但實際上,他不過是采用更加隱蔽的描寫手段而已。
菲爾丁,雖然表面上尊重印度,與其他殖民官員的表現大相徑庭,但仔細分析他的言談舉止,會發(fā)現許多自相矛盾之處。他評價阿齊茲是個憤世嫉俗、毫無能力的家伙,經常由于膽小懦弱而嚎啕大哭;他認為聚集在一起營救阿齊茲的印度各教派人士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他把印度人民正義的游行示威看作是荒謬混亂的;甚至是哥德博爾教授也只是一個貪吃鬼……
馬拉巴山洞事件之后,菲爾丁是公開站在阿齊茲一邊,幫他洗刷冤情,但同時,他“懊悔支持了他們。他想悄然離開印度,不留蹤跡……他擔心被稱為‘反英分子與‘煽動叛變的家伙,這些稱號不僅會給他帶來煩惱,而且會大大影響他的功利”。由審訊阿齊茲引發(fā)的一系列問題讓菲爾丁不再對印度癡狂,他選擇暫時離開印度。在回英國的途中,他倍感清爽,有重新振作的欲望,他徹底意識到:在印度的日子里,整個世界都是混雜無序的,只有在歐洲,才存在有條不紊的理性。菲爾丁“對自己過去的英雄行為已經開始感到震驚,如在今天,他還會為了一個偶然遇到的印度人的利益而公然蔑視所有自己的同胞嗎”?這時,菲爾丁徹底意識到:自己是一個英國人,他屬于自己的民族,他來印度的目的就是為了拯救這個落后、不開化的民族。三年之后,當菲爾丁和阿齊茲再次相遇的時候,兩位昔日好友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因為他們始終跨越不了殖民主義這道障礙。阿齊茲認為“印度應該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任何外國人都應該趕出去”!但菲爾丁不能理解他的這位好朋友。在小說的結尾,二人各奔東西的場景表明他們友誼的結束。
菲爾丁是一位大學校長,是一位教育者,實際上,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代表大英帝國的文化使者,只是被福斯特刻意掩蓋、美化打造過而已。他在印度各地開辦學校,是為了更好地實踐帝國主義的統(tǒng)治意識形態(tài)。他推行一系列完整的教育體系,是為了悄無聲息地鞏固大英帝國的侵略統(tǒng)治。直至今日,英語仍然是印度的官方語言和教學語言,可見文化侵襲的影響和力量之大。包括菲爾丁在內的英國殖民者,不僅對印度實施殖民統(tǒng)治,采取經濟剝削,而且開辦學校,壓制印度傳統(tǒng)文化。接受了西方教育的印度當地人在兩種文化之間游蕩,不知所措。他們被洗腦,甚至被西化,他們逐漸崇尚西方,認同自己的卑微身份。總之,殖民統(tǒng)治給印度帶來災難性的后果。
作為一名生活在殖民擴張年代的英國作家,福斯特是不會超越其西方文化的民族優(yōu)越感,去正視印度和印度人民的。他欣賞東方文化的神秘,但又留戀西方文明的理性;他對反抗英國壓迫的印度人民表示同情,但又對大英帝國的卓越輝煌展露渴望。從福斯特對小說主要人物的選擇就能看出,以菲爾丁為首的英國人,始終凌駕于印度人之上,無論是在形象上,還是語言上,都巧用對比手法襯托二者的顯著差異。作為殖民帝國的人文主義者,福斯特根本不可能徹底分析出造成英國殖民主義者與印度人民之間的矛盾所在,只能依賴于人性和道德的改善。 菲爾丁,一位來自英國的教育學者,雖被刻意打造成追求平等正義、跨越種族隔閡的正面形象,但始終是西方的話語,是殖民者的權利意識。他與阿齊茲友誼的破裂充分表明:在殖民背景下,英印兩國人民不可能平等對話,更不可能成為朋友,因此,通往印度之行的途中是不會存在一條真正的路的。
4 結語
我們運用對位閱讀批評理論,重新解讀《印度之行》,通過對菲爾丁這一人物形象的分析,顯然看到了福斯特的帝國主義意識。若重讀同時期其他經典著作,也會毫無例外地發(fā)現:我們一向仰仗的西方主流作家們,都沉醉于對各自帝國情感的抒發(fā)之中。他們不了解甚至沒有去過東方國家,隨心所欲地丑化東方他者,唯一可以對殖民地進行描寫的,就是落后野蠻的形象,這正是招致西方帝國鎮(zhèn)壓和控制東方的理由。他們也從不呼吁放棄殖民地,因為地理的侵占是帝國的終極目標。如此循環(huán),這些小說家們肆意編造關于對東方的描寫,有關殖民地及被殖民者的惡意丑化,已經被讀者普遍接受和(下轉第170頁)(上接第165頁)認可。他們在創(chuàng)作中反復重復殖民主義、帝國霸權的謊言,力圖證明西方統(tǒng)治東方的合理性。
如今,隨著經濟全球化的發(fā)展,盲目地崇拜小說家和表面地解讀文學作品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我們應該“創(chuàng)造一種新的全球文化,這種文化必須既不是西方的,也不是過去的……只有創(chuàng)造一種既普遍又特殊的新文化,才能克服文化主義霸權”。 運用對位閱讀批評理論,客觀歷史地重新解讀經典作品,剖析文化與帝國主義之間的隱秘關系,是一項具有現實意義的文化任務,我們要徹底顛覆帝國的文化霸權,建立真正百花齊放的全球文化。
€L蕓翁庀钅浚罕疚奈?016年山東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計劃項目《對位視角下愛·摩·福斯特在〈印度之行〉中的殖民思想及現實意義研究》(項目編號:J16WC20)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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