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順華
我是一名刑事執行檢察官,工作中沒有轟轟烈烈,沒有驚世駭俗,但在平凡的堅守中,通過工作的點滴踐行著社會主義法治理念,始終將沉甸甸的檢徽放置于思想的最前端。此刻,靈魂在飛舞中獨白,我沉浸在歲月溫暖的臂彎里,許多事情難以忘懷……
正義不會缺席
2016年1月,在一次巡視檢察時,我看到了她的淚水,點點滴滴,瞬間打濕了我的心。
她聲淚俱下地申訴,法院在判決時,未將其羈押在看守所的39天時間折抵刑期,她與家人四處申訴,嘗盡艱辛,受夠炎涼,毫無結果。如今,她心如死灰,一片絕望,再不相信法律,認為世間再無公平正義。
震驚之情難以言喻,我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正義可能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請給我一點時間。”說完,我毅然轉身離去,不敢再多待一秒,她的絕望讓人悲傷而難忘。
向領導匯報后,我調取檔案認真審查,發現她因涉嫌非法持有毒品罪被公安機關刑事拘留,并作出了強制隔離戒毒的決定。實際上,她一直被羈押在看守所,法院卻以為她在強制隔離戒毒所戒毒,因此未將此時間折抵刑期。接下來的日子里,我輾轉奔波于公安機關與法院之間,未敢有絲毫的停歇與懈怠,一次次地溝通、交流、協調,即使已向法院發出了檢察建議書,我仍舊沒有坐等,一次次積極跟蹤進程,竭盡所能地全力監督糾正,不到法院更正刑期那一天,我無法安心,也決不放棄。
那一天,我將法院裁定書送到她手上。她捧著裁定書,手微微顫抖,雙眼飽含淚水:“我本來不再抱什么希望了,沒想到你們沒有放棄,為了我跑來跑去,讓我相信,世上還是有公平?!?/p>
在駐所檢察的歲月里,我看到過一雙雙眼睛,無助、蒼白、渴望;我看到過一雙雙手,顫抖、猶豫、畏怯。從來,我都覺得責任重大,不容有失;從來,我都認真對待,不敢懈怠。當正義降臨,在押人員的歡笑、認可、贊許,給我注入了不竭的動力,讓我在維護法律公平的路上奮然前行。正義也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無數時光里,我竭盡全力,行色匆匆,只為正義早點到來,哪怕只是提前一秒鐘。
笑容讓我欣慰
我望著她,心里猶疑不定,這么清澈見底的眼神,怎么會與犯罪掛上鉤?這么清瘦稚嫩的雙肩,怎么會與人合伙去騙取一個老人的錢?我敲打鍵盤的雙手,微微顫抖,她可是一名未成年人啊。
不諳世事,懵懂無知,她輕易相信了老鄉倪某的話,從遙遠的貴州背井離鄉來到長沙。這里的繁華曾讓她無限流連與憧憬,她一次次用心編織著夢,渴望有一片屬于自己的天空。那一次,倪某帶著她和同伴,將跌打丸偽裝成特效藥,輕而易舉地推銷給路人,她分得50元。錢來得如此簡單,貪欲變得不可收拾。直到有一天,在倪某的帶領下,她將欺騙之手伸向一位老人,望著白發蒼蒼的老人拿著假藥滿心欣喜地離開,她心里閃過一絲心疼,然而,騙取的8000元錢,讓她立刻泯滅了良知。當冰冷的手銬銬住了她細小的手腕,來不及掙扎,她被送進了看守所。思念父母,以淚洗面,未來的路,該如何面對?那一刻,我的心顫抖了。為什么不給她一次機會呢?迷途知返,浪子回頭,又未嘗不是一件有益于社會的事?副檢察長李梅提出,這樣的未成年人,主觀惡性不深,社會危害性不大,確有悔改表現,應盡快開展羈押必要性審查。
六月的長沙,熱浪滾滾。忙碌、奔波在烈日下的道路上,汗水如雨點般落下,為了讓這些孩子早獲新生,這些辛苦,又算什么!然而,當案件辦理得差不多時,忽然又冒出新問題。她和同案中另一名未成年人都是貴州人,倘或變更了強制措施,誰來保證他們能及時到案?那晚,熱浪襲人,會議室燈火通明。檢察長盛磊親自坐鎮,反復討論,每個人都發表了意見,時針不知不覺指向了零點。終于,盛磊拍板作出了決定:聯系當地愛心企業,收留兩名未成年人。
我們又開始了不停奔波。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我們始終沒有放棄!尋找企業的消息不翼而飛,感動了很多愛心人士。我們收到了幾十家企業的邀請函。宛如找婆家一樣,我們精挑細選,反復商量,不厭其煩地了解情況。經過幾番選擇,最終我們挑中一家社區矯正基地的愛心企業,這家企業曾先后接受過50多人次的緩刑、假釋等社區矯正人員的安置,管理規范,經驗豐富。
“我一定聽‘黃媽媽的話,好好學一門技能,報答父母,回報社會?!蹦且惶欤叱隽丝词厮拇箝T,看著滿滿的陽光灑落大地,動情地說下這番話,淚水從臉龐滑過。淚水過后,我看到了一張笑臉。
這一刻,我無比欣慰。執檢路上,懷一顆赤誠之心,飽含深情,闊步前行,法律不是冰冷的,法律可以噴發出滾燙的熱量!
水滴里的光芒
2016年12月的一個星期天,寒風凜冽,大雨滂沱,我到看守所進行突擊檢查。雨太大了,路上幾乎沒有行人,我撐著雨傘緩緩行走。武警崗樓的轉角處,一個七旬老人,白發如霜,佝僂著腰,蜷縮著坐在綠化帶的水泥邊沿上,雨水恣意地襲來,他全身濕透,瑟瑟發抖,臉色蒼白,嘴唇烏青,豆大的水滴從發際、褲角點點落下……我不禁生出惻隱之心,用雨傘遮在他頭頂。老人抬頭,絕望的雙眼,看到我胸前的檢徽,頓時閃亮,又是歡喜又是不安。我知道,老人一定有什么難言之隱,遂輕言相問。
老人遲疑一陣,尚未說話,渾濁的淚水已滾滾而落。我攙扶起老人,取下他肩上滿是水漬的行李包,扛在身上,說,走吧,有什么事情,到檢察室慢慢說吧。老人顫抖著嘴唇,似有千言,卻無一語相告。他跟在我身旁,畏怯而遲疑地舉步相隨。
檢察室,我打開空調,為老人泡了一杯熱茶,輕輕端到他面前。老人喝著喝著,臉色漸為紅潤,心神逐漸安寧。他吞吞吐吐地用不標準的普通話加上手勢比畫,說了大半個小時,我才明白他的意思。
原來,他的兒子因涉嫌盜竊罪被羈押在看守所,天氣變冷,老人擔心兒子受寒,前來送點衣物。早上六點,老人從岳陽偏僻的農村冒雨出發,一路打聽,一路輾轉,好不容易趕到長沙??墒?,他沒有想到,今天是星期天,看守所的會見室不上班,老人膽小,不敢懇求他人,又心疼兒子,一時之間,進退兩難,茫然若失,便坐在雨中,悲不自抑。
無法想象,眼前這樣一個孱弱的老人,是如何冒著冷風凄雨,從岳陽的小山村幾度輾轉到達陌生的長沙?只為給不爭氣的兒子送幾件御寒衣服,這份沉甸甸的父愛,又是何等深厚與偉大!那一刻,既為人子亦為人父的我,被深深震撼。
我立即撥通了看守所值班所長的電話,將此情況相告。值班所長深受感動,滿口答應。我撐著傘,帶著老人往看守所走去。民警當場檢查了衣物,立即送了進去。老人長舒一口氣,滿是皺紋的臉上展開一絲笑容。
臨別之際,他對我千恩萬謝。我說,這是我應該做的。老人蹣跚著離開,就在拐彎時,突然站住,轉過枯瘦的身軀,迎著風雨,對著我,凝重而虔誠,如一個忠實的信教徒,深深地低下了白發蒼蒼的頭,連續鞠了三個90度的躬。剎那間,我百感交集。我何德何能,讓一個古稀老人向我鞠躬?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多么微不足道,卻讓他如此感激涕零,為什么?無數的日子里,老人鞠躬的那一幕,總在我腦海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