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贊
經過千挑萬選,我正式簽入一家上市公司,在計劃管理部做文員。這個部的副部長姓姚,簡稱姚副,四十五六歲,是個老企劃,很是資深。副部長姓潘,簡稱潘座,三十五六歲,聽說是公司高層從別的公司挖來,直接“空降”到計劃部的。他的到來讓貌似和諧,實則競爭激烈的辦公室,產生了人心的漪輪。
計劃管理部是公司的核心部門之一。原部長升入高管層,在公司苦干12年,且業績突出的姚副理應繼任。他的支持者不但覆蓋本部,公司其他部門的擁躉也為數多多。他還是公司第三大股東的學生,共校同堂的經歷,經過十幾年的發酵,已成為姚副手中握有的強力資源。所以,公司上下早成共識,從姚副部長到姚部長,那是妥妥的事了。
哪料想,不到40歲的青年俊才潘座,被董事長等多數高管相中。據說,董事會的決定保密做得極好,第三大股東也不知咋想的,竟沒向姚副透露半分。在一個例行公事的全員大會上一公布,計劃部就炸了鍋。姚副血壓飆高,小病大養住進醫院,追隨者們見大勢已去,也只能一聲嘆息、想招自保了。
潘座到任的第一件事,是拿著鮮花、果籃去醫院看望姚副,我的工作是采購兼司機。見到姚副,潘座先道一聲“老大哥”,然后是恰到好處的慰問語。但姚副似乎不買賬,對我遞上的鮮花和水果沒置一眼。以潘座之慧不能不覺察,只是人家修養好,始終面帶微笑,不卑不亢,說的每一句話都滴水不漏。
靠著這份修養和圓融的行事做派,潘座很快穩定住局面,工作有條不紊地展開。姚副本無大礙,病休10天無理由再泡,只好尷尬上班。但正副兩部長的關系,從開始就定性為敵視,如此初心,愉快合作怕是做不到的了。
正面沖突終于爆發了。起因很簡單,潘座親自主筆制定了2017年全年工作計劃。為了盡善盡美,他反復論證,幾易其稿,覺得成熟穩妥后,便找機會公布。那天,部務會如期召開,潘座亮出計劃書請大家討論。其實,人人心里都清楚,走過場的事,稍帶展示一下部長自己的才干,于是都做好捧場的準備。
潘座把計劃書路演完,姚副第一個發言,是相當的不給面子,只見他翹著二郎腿,斜楞著眼睛,大聲說:“這個計劃看似以市場為導向,以銷定產。但實際上,在市場預測、部門利益、供產銷銜接等方面,都存在不小問題。動用全科室的人力資源,結果竟是漏洞百出的文案,簡直是浪費,不如不做!”
面對如此尖銳的觸戳,潘座的修養還是很到位的。他面帶微笑,緩緩地作出解釋。但姚副根本聽不進去,把潘座的每句話,都當成質疑的靶子。一來二去,討論變成了爭吵,而且越吵越激烈。姚副的臉白了,潘座的笑容也沒了,最后不歡而散。
第二天,大家正待正副部長如何見面時,黨支部下達通知,下午召開全體黨員大會,討論潘座預備黨員轉正一事。姚副上午沒來,下午直接來到會場。潘座進來時,他正眼沒瞧一下。作為旁觀者,我心想,姚副那張嘴,一會兒怕是沒好話,潘座想必心里也忐忑吧?
討論按時開始,姚副果然第一個開口。潘座捏著筆,一副認真記錄的樣子,耳朵肯定豎得直直的。只聽姚副說:“潘座來我們部時間不長,但與他共事,我發現這個同志有很多優點,讓我佩服。今天是黨員轉正討論,不是部務會,所以我就不多講了,簡而言之一句話,潘座完全符合黨員標準,代表了公司的先進力量,我舉雙手同意。”
我吃一小驚,扭頭看看潘座,緊繃的臉上再次掛上微笑,目光里少了警惕敵意、多了親切柔和。最后,轉正全票通過,發言答謝時,他淚光閃閃:“感謝同志們的信任,你們的每一票,都是對我工作的肯定和期望。我做工作雖然有全局觀,但對細節容易疏忽。這是毛病,得改。好在部里有這么多前輩和有才干的同仁,大家取長補短,爭論難免,但目標一致,就是用共產黨員的先鋒隊精神,把工作做到最好,完美無憾。”
散會后,潘座把業務主管叫到辦公室,指示他認真研究姚副對計劃書的意見,并一一落實,讓方案盡善盡美。在業務主管的指點下,我重新修改錄入。兩周后,文案在高管會上路演,得到一致贊許。總經理的批語是:“接市場、接客戶、接地氣,比2016年度提升了一大步。”
兩個形同水火、劍拔弩張的人,非常懂得妥協藝術,該收手時就收手,讓工作順利進行,讓計劃書獲得喝彩。在這場角力中,我既是旁觀者,也是當事人,在兩位能人間周旋,我很榮幸、且收獲多多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