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斷網一天，會發生什么事？

蔣林

對很多人來說，幾個小時沒網絡似乎是不可想象的，但如果網絡真的停止運行了，結果也不會像你想的那么糟。

學生拒絕離開網絡

斯坦福大學教師杰夫·漢考克的專業研究方向是網絡溝通的心理和社會進程。他喜歡給學生布置有切身體驗的作業，之后拿到課堂上自由討論。2008年之前，他讓學生們離開網絡48小時，然后討論沒網絡對他們的生活有何影響。2009年，也就是漢考克休假一年后重返課堂時，他發現事情發生了變化。

“當我開始向學生布置這個作業時，課堂上抗議聲一片。學生們說這個任務是不可能的，而且很不公平?！睗h考克說。

他們爭論說，只要一個禮拜不上網，就會妨礙他們完成其他科目的作業，毀掉他們的社交生活，妨礙他們交朋友，還會令家人擔心他們是否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漢考克因此取消了這個體驗活動，再也沒有嘗試過。“那是2009年，不像現在智能手機使用這么普遍，我真不知道如果現在我讓他們離開網絡，他們會做什么。他們估計會把我告到校長那里。”

被迫斷網的幾種可能

隨著我們的生活和網絡連接得更加緊密，這個問題的意義比以往更加突出：如果網絡停止運行一天會怎樣？實際上，結果可能不像你想象的那樣。

1995年，世界上不到1%的人口在上網。互聯網是一個新奇事物，主要由西方人使用。20年之后的今天，全球有超過35億人口上網，約占地球上一半的人口。不僅如此，這個數字還在以每秒10人的速度在增長。

根據皮尤研究中心的數據，有1/5的美國人說他們幾乎持續不斷地使用互聯網，73%的人說他們至少每天都在使用。英國的數據也很相似：2016年的調查發現，幾乎90%的成年人說他們在前三個月里接觸過互聯網。對于很多人來說，沒有互聯網的生活難以想象。

“如今互聯網最大的問題是人們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每天都能上網，他們不知道網絡是如何深刻地滲透到生活的各個方面。他們甚至沒有想過沒有網絡接口的事?！泵苄萘⒋髮W的威廉·多頓說。

然而，互聯網不是不可侵犯的。理論上來說，與互聯網的連接，可能在一定的時期內，在全球或國家層面被奪走。網絡襲擊就是一種可能。心存惡意的黑客們會瞄準路由器上的網絡脆弱點進行攻擊，用黑客軟件讓互聯網陷入停滯。他們還會關掉主要的域名服務器——互聯網的住址名冊——也會造成大量的混亂，比如說阻止網頁加載信息。

切斷聯結各大洲的互聯網海底電纜也會給互聯網造成巨大混亂。這些電纜不大容易遭到黑客襲擊，但它們有時會意外地遭到破壞。2008年，身在中東、印度和東南亞的人們先后遭遇了三次斷網，原因是海底電纜被切斷或被人為干預。

一些國家的政府還設置了可以控制該國互聯網的“終止按鈕”。2011年，中東地區的部分阿拉伯國家出現社會動蕩，埃及政府為了破壞反政府示威者的聯合行動，切斷了該國的互聯網。土耳其和伊朗也短暫關閉了互聯網絡。曾有美國參議員建議在美國本土也創建一個網絡開關，以防御其他國家對本國的網絡襲擊。

對于互聯網來說，最富有毀滅性的襲擊來自太空。一次大型太陽風暴如果恰好吹向地球，會讓衛星、電力網絡、電腦網絡全都失靈。“炸彈和恐怖主義者做不到的事，太陽風暴幾分鐘就完成了。下一個地磁風暴終有一天會來到?！彼固垢４髮W的神經科學家、《為什么網絡如此重要》一書的作者大衛·依格曼說。

斷網不會太久

但是大多數斷網期并不會持續很久。美國非營利組織、網絡影響部門的安全專家司格特·博格說：“網絡服務提供商和提供線路裝備的公司，會有針對網絡突然暫停的應對計劃，以及讓線路重新恢復正常的后備服務人員。只不過我們已經習慣于網絡從不間斷，以至于相對短暫的擾亂也會有顯著的影響?！?/p>

一開始，斷網對經濟的影響不是很嚴重。2008年，美國國家安全局曾咨詢過博格一個問題：如果互聯網停止，會發生什么事情。博格和他的同事分析了自2000年以來電腦和網絡中斷對經濟的影響。通過研究20個公司（他們聲稱每次斷網對他們影響很大）的季度金融報告，以及更多經濟數據，他們發現，令人驚訝的是，至少在持續不到四天的斷網時間里，每次斷網對經濟的影響并不明顯。

2011年，埃及政府為了破壞反政府示威者的聯合行動，切斷了該國的互聯網

斷網損失不大

“斷網造成大量經濟損失的例子很多，有數據顯示經濟損失可達到上百萬美元，甚至數十億美元?！辈└裾f，“不過像酒店、航空和證券經紀公司這樣的行業只會損失一點，不會遭受很大的經濟損失。離開網絡幾天只會讓人們感覺自己在工作上落后了。如果網絡重新啟動，他們會和從前一樣工作，網絡中斷只意味著他們遲兩三天再去做這些事。所以，一個周末的時間經濟就會恢復和重建起來。”

在一些情況下，關閉互聯網甚至會激發生產力。在另外一項研究中，博格和他的同事分析了一個公司斷網4小時所發生的情景。員工非但沒有玩手指，反而完成了平常會放下的工作，比如處理紙質文件。結果，公司業務反而得到了推動?！拔覀冮_玩笑地建議說，如果每個公司每個月斷網幾小時，員工會完成他們曾拖延的任務，整個生產力將會大大受益。我覺得整個經濟層面也可以實行這樣的措施?！?/p>

短時間內，斷網也不會給旅行帶來多大影響，只要斷網不超過一天。飛機可以在無網的情況下飛行，火車和公交車也可以持續運行。然而，更長時間的斷網會對物流產生影響。沒有網絡，人們的業務合作就會變得困難?！拔医ㄗh貿易公司制定一個應對網絡中斷的替代計劃，不過我從來沒聽說有誰這樣做了?！币栏衤f。

斷網主要是心理影響

大規模的溝通失敗可能會不成比例地影響到小企業和藍領工人。1998年，美國5000萬部尋呼機中有多達90%因為衛星故障停止工作。接下來的幾天里，密歇根州立大學研究人員多頓跟蹤訪問了洛杉磯250個尋呼機用戶，調查處在不同社會經濟背景的人對這次停機的反應。上層階級的人，特別是從事管理和有專業特長的人并沒有覺得這次停機事件是個大問題?！皩λ麄儊碚f，這就像一個下雪天，就像工作期間松一口氣?！?/p>

但對很多藍領工作者，比如水暖工和木匠而言，由于單一地靠尋呼機來找工作，所以他們有幾天處于失業狀態。那些把孩子給別人照看的單親媽媽也會陷入焦慮，因為一旦孩子有什么問題發生，她們無法及時獲悉?！八哉f，人們對斷網的反應程度取決于社會經濟地位。當然，斷網也會在心理層面造成影響，特別是焦慮和社會孤立，這會傷害到所有人。”多頓說。“大多網絡是為一個共同的目標設立：讓人與人可以互相連接?！睗h考克說，“我們已經習慣于和任何人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連接在一起。如果做不到這一點，我們會很焦慮?！边@種感覺博格也意識到了?！爱斘野l現自己沒帶手機時，會感覺自己是赤裸的，我突然會想，我要去哪兒？如果我的車壞了，我可以向誰求助，可以借誰的手機來打個電話嗎？”

歷史證實了這一點。1975年，紐約的一場大火把電話公司的電線系統燒毀，曼哈頓300個街區的電話線路被切斷了23天。電話線重新修好后，研究者訪問了其中受影響的190人，結果發現有4/5的人說他們想念電話，特別是想念能夠與朋友和家人溝通無阻的時光。超過2/3的人說缺少電話讓他們感到孤獨和不適，有將近3/4的人說當電線修好后他們感覺更加受控制了。“曾有人提出，如果不用互聯網，人會變得更善于交際，與朋友和家人聯系會更緊密?！倍囝D說，“但我不同意這種觀點，因為很多使用互聯網的人實際上比那些不用的人更善于交際?！?/p>

哥本哈根大學的斯泰恩·隆堡也這樣認為?！斑@并不像是如果沒有智能手機，我們可能就會在公交車站和陌生人搭訕，根本不是這回事。失去網絡連接會讓人們在一些特殊場合更加善于交際，比如說逼著同事們當面說話而不是發郵件，但整體上來說，這種經歷很可能令人痛苦。如果斷網一天，世界不會分崩離析，但對很多人來說即使就這么一天也是很恐怖的?！?/p>

然而，這種不快的感覺很快就會消逝。漢考克說：“失去互聯網會讓人們意識到他們生命中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但當網絡一旦接通，我們很快就再次理所當然地認為，我們一直都能上網。有人認為，一次斷網會造成我們想法上的轉變，但我認為事實并非如此。即使如此，這也不足夠說服我的學生放棄網絡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