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還是自由選擇？

郁喆雋

晨霧還沒有散盡，巴黎植物園里有不少穿著單薄的跑步者。植物園一角的比較解剖學博物館門前已經排起了長隊。購票入場后，大廳豁然敞開在我眼前。此刻，冬日的暖陽正好透過巨大的窗戶，投射到進門第一具標本上—那是一個人。他的身后整齊排列著近百米長、數千種的動物骨骼標本：藍鯨、虎鯊、非洲象、犀牛、牦牛、羚羊、斑馬……它們無一例外地面向同一個方向，行進在一個漫長的演化隊列中，仿佛都追隨著那個人。

該博物館是法國國家自然史博物館的一部分，成立于一八九八年，原本是為一九○○年巴黎世界博覽會而建。去之前有朋友提醒說，周末那里會有很多小孩子。果不其然。很多孩子把眼睛睜得大大的，不停地問自己的父母，這是什么，那是什么。一樓大廳兩側的玻璃櫥窗里陳列著較小的動物骨骼，而二樓則主要是史前動物的骨骼化石—翼龍、霸王龍、猛犸象、劍齒虎……

走出博物館時，我又回望了一眼那個人。和其他動物相比，他的身體幾乎一無長處。究竟是憑借什么，我們人類可以自詡為“萬物之靈長”呢？近幾年基因組測序的結果，讓所有人大跌眼鏡：黑猩猩和人類基因組的DNA序列相似性達到百分之九十九。進化生物學家認為，從行為上來看，我們人類在百分之九十的意義上是黑猩猩，百分之十是蜜蜂。

與其說人們熱衷閱讀《人類簡史》或《未來簡史》，還不如說人們真正關心的是“我們是誰”。古生物學家史蒂夫·古爾德曾經斷言：“人類已經有四萬到五萬年沒有生物學意義上的變化了。我們用不變的身體和頭腦建立起了所有的文化與文明?！倍F今的人類面臨著多重的挑戰：超級人工智能可能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取代人甚至超越人；基于外骨骼和基因改造的超人類也即將出現；還有些人則主動放棄人性，自甘與禽獸為伍。

在《論人的尊嚴》（意大利中世紀哲學家皮科著）中，造物主對亞當說：“亞當，我們沒有給你任何固定的位置或專屬的形式，也沒有給你獨有的稟賦?！悴皇苋魏蜗拗频募s束，可以按照你的自由抉擇決定你的自然，我們已把你交給你的自由選擇……你既不屬天也不屬地；既非可朽亦非不朽；這樣一來，你就是自己尊貴而自由的形塑者，可以把自己塑造成任何你偏愛的形式?！?/p>

你要將自己塑造成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