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ster贏了,但棋道永存
宋代《棋經十三篇》中早已點明:“自古及今,弈者無同局。《傳》曰:‘日日新。’”意思是圍棋從古至今,對弈中從未出現過相同的棋局,每天都有新變化。
可見,棋雖小道也通大道,無論是人還是人工智能在棋道中都只是滄海之一粟,人工智能可以幫助人們更深入的理解圍棋,幫助人們認識圍棋的新變化,也幫助人們打開了通向未知世界的一個新入口。

圖/雷鋒網
1月4日晚,中國圍棋界取得世界冠軍次數最多的古力最后一個出場,可惜又輸了。隨著古力認輸,“Master”這位在新年伊始掀起圍棋界“血雨腥風”的“大師”,對人類頂尖高手的戰績停留在60勝0負1和。而這唯一一場和棋是因為對手陳耀燁掉線了,那盤只下了幾手的棋被系統判定為“和棋”,而當陳耀燁再度出戰后,Master也拿下第55場連勝。
60場連勝之后,“Master”團隊通過微博發布了正式公告,確認了Master就是最新版本的“阿爾法狗”(AlphaGo)。
從聶衛平到古力,再到當下世界圍棋前兩人柯潔和樸廷桓,世界圍棋頂尖棋手們相繼落敗。
在不少人哀嘆“圍棋要被人工智能攻克”“‘狗狗’虐翻人類,圍棋末日到來”時,Master的手下敗將們卻不這么認為。
“雖然也曾想過,但事實擺在面前時,還是令我等職業棋士汗顏。也許曾經我們認為永恒不變的圍棋定式、真理,會因Master的出現發生顛覆性的改變……好好睡了吧,去迎接美好的明天與未來!”中國棋手古力如是寫道。
而棋圣聶衛平則在社交媒體表示:“Master改變了我們傳統的厚薄理念,顛覆了多年的定式。看了40多盤Master和年輕高手們的對局,深感當年日本名譽棋圣藤澤秀行老師說的那句話‘棋道一百,我只知七’是何等深刻貼切!在看似不能出招的地方出招,而且最后證明它的選擇都成立,都不是錯的。”
過去幾百年里,日本圍棋一直代表著世界圍棋的最高水平。1961年,一個日本老太太伊藤訪華,橫掃中國棋壇,十余場比賽保持全勝。這對中國老一代棋手是難以忘懷的奇恥大辱。
20世紀70年代,中國開始崛起,陸續有棋手能戰勝日本棋手。直到20世紀80年代中期,聶衛平在中日圍棋擂臺賽中多次力挽狂瀾,終于使得中國成為國際棋壇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但直到那時,圍棋理論體系和大量邊角定式仍由日本圍棋界確定。日本棋院曾出過很多“定式大詞典”,是所有棋手必備工具書,有空就加以鉆研。但到了20世紀90年代,韓國棋手崛起,前有曹薰鉉,后有李昌鎬與李世石,極大地改變了全世界對圍棋的認識。韓國棋手不在乎日本傳統棋理的約束,一切從實戰出發。
“韓流”興起是一次重大的圍棋革命。許多中日棋手都鄙夷這套蠻不講理的戰法,但又拿不出很好的對策。韓國棋手拿下無數世界冠軍,現實倒逼理論,終于使得一些招法被主流圍棋理論承認。一些中日老棋手的棋風完全不能適應棋壇競技的新環境,不得不黯然遠離競技場。
而到了2000年以后,一大批青年棋手涌現,競技圍棋風格又為之一變。李世石拋棄了過去死活分明的思維定式,把過去較少使用的“棄子戰術”上升到競技的核心技巧。
在他的帶動下,大批中國青少年棋手紛紛加入這股潮流,沒有一盤棋不棄子轉換,沒有一盤棋不打劫爭斗。這股潮流把原先重視局部的指導思想引向全局。因為雙方全盤都有多塊棋動輒不活,牽一發而動全身,棋盤上的優劣勝負瞬間轉換,驚心動魄,引人入勝。這樣一來,圍棋的激烈程度得到極大提高,不要說老棋手,就是30余歲的棋手都很難保持這種對抗強度,在與小棋手的爭斗中敗下陣來。
去年AlphaGo是不按套路出牌的。李世石本是貼身扭斗的專家,但AlphaGo卻無意陪他這么下,總是盡量簡化局面,讓李世石空有一身本領卻無處發揮。而這也正是眾多觀戰高手不服氣的原因,雖然同樣是圍棋,但人工智能用一種人類很不熟悉的戰法打敗了人類。
而這次的Master重新回歸人類熟悉的領域。它保留了AlphaGo大局觀突出的優點,同時也掌握了很多不同的棋風。有些棋手希望戰斗,他就奉陪戰斗;有些棋手希望打劫,他就打劫;有些棋手希望后發制人,他就搶占實地,看你如何后發。60盤棋下來,棋手們嘗試了各種風格,都沒占到任何便宜,這對所有棋手都是很有價值的一課。
Master顯然比任何人都更接近圍棋“上帝”。就從他展示給人們的一角來看,他的節奏感奇佳,總是牢牢地控制著局勢。翻遍60張棋譜,人們甚至找不出它在落后時的犀利反擊。
從落子起,Master就看著我們的前方。這是它對當代圍棋的啟示,相信不同棋手可以從這個啟示中悟出不同的東西。
隨著Master橫掃人類,人類站在圍棋巔峰的時代結束,人類圍棋高手也終于可以放下這個包袱。
新的圍棋時代拉開序幕。不管是頂級棋手還是業余棋手,當然還會繼續下圍棋,但不同人的“終極目標”可能會有所變化。
有些棋手希望求道,那么Master給他們開辟了新的方向。有一些棋手希望求勝,這同樣是個重要目標。不管人工智能是否戰勝人類,每一次坐在棋盤前,總是希望戰勝對手,這是競技圍棋的意義所在。人工智能沒有歡樂、痛苦、膽怯、絕望等感情,但人一定有。圍棋除了數字計算之外,還與人們的生命有關。
不管本因坊秀策、藤澤秀行還是李世石、柯潔,他們的每一張棋譜里都包含著自己的喜怒哀樂,對生命的理解,人工智能卻沒有。人工智能只是人工智能,下棋機器則是人賦予它的意義。
現在所有棋迷在經歷震驚之后,可以重新思考每一盤棋對于生命的意義了。因為不管Master是否打敗人類高手,都不會影響你們每天在公園的長凳上對弈而獲得的快樂。(本刊綜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