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定不移以敦煌石窟研究為《敦煌研究》選題重點

黃文昆

中圖分類號：K87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7）01-0005-02

敦煌學，包括哪些內(nèi)容？大家都承認，主要有藏經(jīng)洞（莫高窟第17窟）出土遺書和敦煌石窟寺兩個組成部分。敦煌學的研究，遺書研究先走一步，其原因在于資料的發(fā)現(xiàn)、采集、整理和公布。斯坦因、伯希和，騙購也好，盜劫也好，罪責難逃，但資料在英法兩國得以妥善保存，編號整理，又向?qū)W界開放，為閱讀、復制縮微膠片提供方便，卻是值得稱道的。功過相抵，終究贏得世界的尊重。一百年來敦煌學國際顯學的輝煌，敦煌在中國，研究在世界，是因為轟動世界的五萬卷新鮮材料的發(fā)現(xiàn)。歷經(jīng)百年，至新舊世紀之交，敦煌學熱度漸漸消退，大的問題、重要的問題皆已涉及，雖然學者們?nèi)栽阱浂簧岬卣归_過細的研究，雖然研究是永無止境的，但是，“再造國際顯學的輝煌”已是一句空洞的口號。事物的發(fā)展畢竟有高潮和低潮。敦煌學界有很多文獻研究的專家，不免欠缺對石窟文物研究的認識。很多人看不到，石窟寺的敦煌學研究正在起步。其實換個角度思維，如果把重點轉(zhuǎn)向石窟寺研究，輝煌的前景就在前方。

石窟研究的發(fā)展，我以為仍要循文獻研究的道路，首先從資料工作入手。其實追溯到敦煌學發(fā)端的時期，斯坦因、伯希和、奧登堡都很重視對石窟寺的考古研究。20世紀初，斯坦因是在西域考古調(diào)查的語境下獲取了藏經(jīng)洞的資料。伯希和在挑選遺書的同時對莫高窟進行考古調(diào)查，包括繪制總平面圖、立面圖，為石窟編號，做文字記錄，拍攝照片等。奧登堡基于伯希和編號，按照考古學規(guī)范繪制了大量實測圖紙，用速寫采集圖像素材，做了文字記錄，拍攝大量照片，工作規(guī)模遠遠超過了伯希和。國人對敦煌的考察，在臨摹壁畫的同時，張大千、謝稚柳為石窟重新編號，逐窟記錄內(nèi)容，判定時代，留下《漠高窟記》和《敦煌藝術敘錄》。1942年的西北史地考察團和1944—1945年的西北科學考察團，向達、勞干、石璋如、夏鼐、閻文儒等先后到敦煌進行考古調(diào)查，對大部分石窟測繪，登錄內(nèi)容，抄錄碑文、題記，考證洞窟年代，其中石璋如的考察成果具有代表性，有《莫高窟形》問世。在敦煌藝術研究所，則有史巖匯錄供養(yǎng)人題記的《敦煌石室畫像題識》和全面調(diào)查洞窟的《千佛洞初步踏查紀略》。李浴則有《莫高窟各窟內(nèi)容之調(diào)查》，等等。日本松本榮一《敦煌畫の研究》則依據(jù)已有的調(diào)查資料對敦煌壁畫圖像做了高水平的研究。20世紀前半葉，敦煌石窟研究水準非但不遜于遺書研究，甚至有超越之勢。

大約自20世紀50年代，隨著藝術研究所更名為文物研究所，臨摹壁畫的畫家老師們不約而同地開展研究工作，源自他們歷久經(jīng)年于親手摹寫中的觀察體驗。他們的發(fā)現(xiàn)彌足珍貴，一旦與史學、佛學相碰撞，研究成果立刻煥發(fā)耀眼的光芒。這些成果集中在五卷本《敦煌莫高窟》和80年代的敦煌學術討論會上，《敦煌研究》雜志就此創(chuàng)刊。這些，促成了那個年代國內(nèi)敦煌研究熱潮的形成，國際上終于承認，敦煌在中國，研究也在中國?？墒牵ㄐ蔚那€不久轉(zhuǎn)而下行。敦煌石窟的資料工作止步于石窟內(nèi)容總錄。沒有堅實的資料工作為基礎的研究，只能在泡沫中掙扎前行。不可能指望簡要的總錄和幾種圖錄催生出熱潮、顯學或者輝煌。

1958年在鄭振鐸副部長的倡議下百卷本《敦煌石窟全集》的規(guī)劃早被“文革”擊得粉碎。近20年來，雖然考古界呼聲不斷，但僅有的一些石窟考古報告均因成熟度不足而一個個消失于無形。1983年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成立大會上，饒宗頤先生指出：敦煌石窟研究的當務之急是要把完整的敦煌石窟資料盡快整理發(fā)表出來，相比之下，那些小文章并不重要。在敦煌研究院，樊錦詩院長謹記導師宿白先生的教導，長期以來編擬石窟考古報告的規(guī)劃，組織人員試寫報告文字，更于新世紀伊始即著手報告的正式編寫和出版。幾經(jīng)反復，終于在2011年，《敦煌石窟全集》第一卷《莫高窟第266—275窟考古報告》出版問世。如今第二卷的編寫正在進行中。報告編寫中我們深有體會，熟悉的洞窟在反復細致觀察中變得陌生，新的問題層出不窮，報告的編寫是一個將研究推向深入的過程。在國內(nèi)，我們做的是開創(chuàng)性的工作。我國的世界遺產(chǎn)和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數(shù)量眾多，但建立科學完整資料的微乎其微，忽視、輕視資料工作的傾向普遍存在，研究單位業(yè)務人員全憑論文考核晉級和片面追求經(jīng)濟效益的體制不利于基礎工作、資料工作的開展。資料檔案工作辛苦、單調(diào)而寂寞，卻得不到政策的傾斜，不時打擊著有關人員的積極性。就連敦煌吐魯番學會也對石窟考古報告的出版采取完全無視的態(tài)度。

作為世界遺產(chǎn)和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負有責任的敦煌研究院，應該高度重視建立文物遺存詳盡而完整的檔案資料，換言之，業(yè)已開始的百卷本考古報告《敦煌石窟全集》的編寫與出版應該列為研究院工作的重點。文物資料的建立不僅關系到研究工作的發(fā)展，在文物保護方面同樣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由自然規(guī)律所決定，沒有永存不滅的事物，而文物資料比文物本身更具有長久保存的可能性。在文物保存程度盡可能好的情況下建立文物的檔案資料是當務之急，具有搶救的性質(zhì)。雖有重重困難，但只要全院上下同心協(xié)力，投入力量，設法加快工作的進度，假以時日，工作成果積累到一定規(guī)模，將可以打開研究工作的新局面，石窟寺研究將成為敦煌學的主戰(zhàn)場。

學術刊物有責任為此提供助力。編輯工作需要具有無私奉獻的精神，也需要高瞻遠矚，具有引領導向的責任心和使命感?！抖鼗脱芯俊穭?chuàng)刊35年來不斷前進，編輯人員盡職盡責，一直堅持以敦煌石窟研究為主攻方向，發(fā)揚老一輩學者從深入考察洞窟入手，腳踏實地從事石窟研究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為研究者提供了一個交往互動、友好而親切的園地。希望《敦煌研究》在組稿、刊用方面繼續(xù)對石窟寺研究欄目有所側(cè)重，堅持學術刊物的嚴肅性，抵制虛華浮躁的不良風習，防止在學術方向上隨波逐流，繼續(xù)在新時期做出更多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