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曼女士》敘事解讀

阿成的小說《趙一曼女土》是一篇優秀的小說。小說敘事看似散文化敘述結構，實則匠心獨運，無論從思想意蘊的豐富傳達方面，還是從敘事技巧方面，都是值得回味的。

十七年前，我們幾位教書的大學同學，在一起聚會，談及研究項目，覺得黑龍江小說可以成為一個選題。及此緣由，就有了后來《龍江特色作家論》叢書，我負責阿成小說研究。說實話，開始我并不了解阿成是何許人也，也沒讀過他的什么作品，但既然有了任務，就開始上心了，收集他的作品，查找關于他的評論、批評文字。有時在哈爾濱的《生活報》上看到阿成寫的幾百字的隨筆，也剪下來，慢慢地便匯集了不少。有一些買不到的書就去跟阿成老師借，從他那里我借到《咀嚼罪惡》《歐陽江水綠》《胡天胡地風騷》等小說集。書匯集多了，靜心讀下去，慢慢就有了感覺，想寫一寫評論的沖動開始萌生。我將閱讀的體驗惑受記錄下來，多是片斷式的感想。慢慢發現，阿成的小說屬于那種具有豐富人生閱歷之后，對人性人情有充分理解與寬容態度的小說，一種實在質樸真摯坦誠的人生態度，一股胸有韜略卻深藏不露的節制，一種自知自信的智慧清醒，一種悲天憫人的卑微，這些都在他的小說里縈繞回環，讓我心戚戚焉。于是，我在課余時間開始寫作研究阿成了。八個月后《胡地天籟——阿成小說論》專著便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出版。論文《阿成小說中的“我”》發表在2001年9月12日的《文藝報》上。自那以后，給研究生上課講小說敘事學常以阿成小說為例。不過，后來我才知道，綏化學院邢海珍、林超然教授編著的《中國當代文學史》已將阿成當作重要作家研究了，那應是1998年前后，早于我的專著。

《趙一曼女士》是受到許多批評家、作家好評的小說，其帶有新歷史主義小說的痕跡，但不是刻舟求劍、削足適履。阿成以他大智若愚的想象，再現了趙一曼的人生片斷。在敘事上自由出入于不同的敘事角度之間，多層次多側面地展示了趙一曼的性格與人格。較之于單一性地歌頌英雄的題材處理不同，突出的是趙一曼的策反經過與憐子之情，這方面內容是他人所未言之語。尤其是第二封信及偽滿檔案的公示，是在小說發表之前社會民間所未見的文字。曾記得有一學生曾質疑真偽，認為第二封信是有損英雄的虛構文字。我未見過信的原件，心中惶恐，不敢妄斷，就打電話詢問阿成老師，他說那是真的，他也不敢虛構，展示的目的是為了顯示英雄性格中“人性的溫度”，這是原話。

本期的這一組論文是黑龍江外國語學院中文系本科生的論文。據我狹宥的經驗，本科生寫作能力表現之重要方面，是能夠嫻熟地寫文學批評文字，這是研究的起點。批評文字需要感受體驗文本，需耍歸納演繹推理判斷，需要善于結構文章，邏輯地傳達思想。多寫批評文字也為寫畢業論文做基礎準備。但如何訓練學生寫文學評論及批評文字呢？在大學中文系課程設置中，文學史與寫作教學屬不同的教研室，要想訓練學生評論批評的能力，需將文學史教學與寫作教學結合起來。同時，注重基礎訓練需從文本分析入手，循序漸進，由文本批評漸入作家批評、文學現象批評、文學史批評。在訓練過程中應培養學生遵循幾項大致原則，不能無限制地胡言亂語，讓他們被所謂“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的思想所迷惑。

一、正確的價值觀。說說容易，究竟什么是正確的呢？絕對客觀的價值觀是生活常理，如不偷不盜，欠債要還等，一旦涉及社會政冶便必帶有傾向性。如《趙一曼女士》這篇小說，總體上是必須有一個基本價值立場，那就是肯定英雄趙一曼，她的堅貞不屈，英勇就義，體現了漢民族敢于反抗外族侵略的大無畏精神。記得有一年聽研究生討論這篇小說，一學生發言說道：趙一曼不怎么樣，明知自己要死，還拉兩個無知的年輕人當墊背的，使得董警士和韓護士身遭大難，這是共產黨人應該做的嗎。我聽了這種話語，心情頗復雜。這種說法，貌似公知，實則價值觀混亂。脫離具體歷史語境，忽略中國抗日是正義戰爭的價值立場，孤立地評價歷史人物極易產生這種想法。在當下現實生活中，一切似乎都在解構，連基本的價值立場都棄之如敝屣，因此樹立正確的價值觀是評價文本的思想前提。

二、選擇具體實際的批評方法。批評方法多種多樣，但應適合文本，同時也應適合自己的知識結構。多年來我嘗用敘事學方法解讀文本，但逐漸發現，敘事學方法只是基礎方法。較科學客觀地闡釋文本，還是得先從體驗人情人性入手，進而進入文本的文化層面，得出自己的判斷。以《趙一曼女士》而言，敘事角度是三種聚焦方式并有各自特點，相互補充，相得益彰。內聚焦（限知視角）是介入歷史及歷史人物的方式，也是敘事者表達情感的自由方式，小說中的“我”與真實作者之間價值觀念是重合一致的。零聚焦（全知視角）則體現敘事者的再現式想象及對歷史事件進行生活化、細節化還原的能力，外聚焦體現的是敘事的節制含蓄及對讀者的尊重與期待，展示人性化的英雄是小說的主旨。

三、語言的簡潔通暢。魯迅講寫完需讀兩遍，馬克思講要邏輯地思維，清哳地表達思想。誰都知道，做好則必須依靠不斷的自我訓練才行。句子、句群、段落、全文整體有幾處不通，讀起來就澀。中文系學生應熟讀古代散文，尤其是八大家的代表作，養其文氣，汲取精華，由此及彼，久而久之，寫出文章來自然會流暢。內在須有邏輯性，不能東拉西扯。當下，如學生自己不加強自我訓練，及至畢業，一旦需寫文章臨陣，會發現原來自己較之高中時的寫作水平可能已經退步了。

作 者：劉紹信，黑龍江外國語學院中文系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史、敘事學。

編 輯：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