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件舊物

張夢嬌

“嘩啦——”灰塵被布拋起，在陽光下飛舞著。它，出現在我的眼前。

這是一架很舊很舊的縫紉機，漆皮早已脫落，露出或黑或暗紅的底部。針尖不再鋒利，沉重的紅色銹跡像是結的痂。雖然終日被布罩著，它邊邊角角的灰塵也落得很厚了。我伸出手指，在機子上輕輕觸碰，留下一道淡淡的印跡。

這就是奶奶的縫紉機。

小時候，奶奶總是趴在縫紉機上，佝僂著背，瞇縫著眼，穿針引線。奶奶的眼睛不太好，每逢這時，她總是拿起老花鏡一戴，嘿，真別說，還挺像知識分子的。小小的我就坐在一旁，歪著腦袋看奶奶縫枕套，枕套是拿來加工的，按件計酬。為了能多賺錢，奶奶便整日在縫紉機上忙碌。

疊好枕邊，一手按住，一手往后拉，兩手同時用力，那枕邊便繃緊了，對準針頭，一踩踏板，只聽機器嗡鳴，那枕套便像流水般嘩啦啦傾瀉下來，落了滿地，我便手忙腳亂地去整理。我知道，奶奶累，我幫忙整理可以讓她少費點事。更重要的是，每當我完成了任務，奶奶總是會給我買薄荷糖吃，心里滿滿的甜。

縫紉機的有趣與奶奶的故事也是分不開的。不知為何，奶奶的肚里竟裝了那么多的故事，總是說不完似的。她說過，爸爸小時候愛吃冰棒。那時候，賣冰棒的是一個中年婦女，她挑著裝冰棒的盒子，從街這頭走到那頭，嘴里吆喝著“雪糕八分，雪糕八分”。每到這時，爸爸總會眼巴巴地看著窗外，而奶奶總是心一橫，不看爸爸，一心踏起縫紉機，任那“雪糕八分”的聲音淹沒在縫紉機的嗡鳴聲里，直到遠去。

“唉！”奶奶嘆了口氣，聲音在機器聲中顯得低沉，“那時生活苦，連支雪糕都難得買。你要好好學習，別再像我們這樣苦了。”我點點頭，思緒卻帶著奶奶的掛念越飛越遠。

奶奶愛唱歌，尤其是革命老歌。做工的時候，奶奶總喜歡哼上兩句，那歌聲伴著縫紉機“噠噠噠”的節奏，像雨中的青草地，曠遠而深重。小時候用的筆袋、放作業的布包，還有冬天棉襖上的袖套……就這樣一點點、一件件地在奶奶手中成形。

后來，布廠里有了全自動機器，奶奶的縫紉機也就沒有了用武之地。奶奶閑了下來，話也少了，只一個人默默侍弄著田里的莊稼。

整日忙碌的縫紉機忽然停歇了，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默然待在角落，積灰生銹。

我取來抹布，悉心擦拭起這臺已經落伍的縫紉機。滿滿的灰塵，銹掉的鐵皮，似乎還在傾訴著奶奶的勤勞和慈祥，回味著我的童年……

（指導教師：易培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