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潤，凄涼

常興云

質樸的芳香是泥土的，曼妙的身姿是稻花的，安詳的守望是老樹的，擁有它們的世界是美的，但也有人不愿想起的美，那是溫潤中的凄涼。

每次回老家，總免不了訪親，總免不了推開那扇門。其實里面是空的，幾年沒住人了。可每次我都會下意識地推開它，聽那門吱呀吱呀響，我沒進去，只站在那兒，回味指尖的潮濕感，想那門是越發濕軟了。突然回想起來：祖父母在的時候，門還是好好的吧！那時候陽光會鉆過窗戶，溜進祖父母的屋子里，看那對年邁的人兒，互相倚靠著，也不說話，就那么坐著，看向門，看向有光的地方。又想那對老人蠟黃的臉上皺紋遍布，身上的衣料早已洗褪了色，卻不曾有過窘迫和滄桑，反而成了淡然和隨性，是歲月臨到盡頭時獨有的一份溫潤，他們不在意世俗的眼光，盡情追逐自己的自由。但到了歲月的盡頭，卻是凄涼的。是了，他們曾淡漠過無人問津的生活，卻無法漠視失去對方的悲痛，無力像一把利刃，一點點地扎進靈魂里。那年，祖父走了，我看著鐵盆中的火焰慢慢燃燒，一開始很小，后來越來越旺盛，最后一盆冰冷的水“嘩”地一澆，只一聲，就沒了，一個人的一生就真的結束了。那一天后，祖母不再去看有光的地方，她呆呆地盯著墻，高高的灰墻，那天氣越發冷了，陽光不來了，行人也都回屋取暖了。次年，祖母也走了，走得很安靜。

陽光依舊會灑進屋子，老宅也就那么擠在小村莊的一排排平房之間，平平靜靜的。閑日里，隨手拿起一本書，不論喜好，只是翻來讀讀。那一頁，是一位并不年長的男子，很是面生，讀完文章我才知道，那是傅雷，一位經常聽說的翻譯家。小時候，我最為尊敬仰慕的，便是徜徉在文字之間的人，所以，傅雷在我心目中是一個溫文爾雅的人，他那樣從容坦然地笑著，仿佛他的世界不曾有苦難。但這不是他真正的人生，在他的生命中，曾受到過無盡折磨，尊嚴盡失，于是，這個曾經聰慧儒雅的人，選擇以一種簡單武斷的方法，帶著他的自尊，遠離世俗的爭擾——和夫人一起在家中自殺。臨行前，他們裝束整潔，在地下鋪好了棉被，把火葬費準備好，并安排好了下人。干脆決絕，他們安靜地走了，但那背后，卻是他們對世界的失望，對生活的絕望。

輕輕地合起書，放回書架，一位曾經有過轟轟烈烈的人生的人，他的一生就在旁觀者的視野中結束了。

夜晚，我們仰望那閃爍著柔光的星星，或細賞或粗看，只道是美麗。卻不曾想過，這星星早已消逝，徒留一束微弱的光罷了，而就是這個他們用生命換來的星光，在我們眼里，可能并不算什么。

溫潤，何嘗不是一種凄涼？

點評

小作者從自己的視角，用深沉的心，思考人生輪回與生命意義的問題；用爺爺奶奶的悄然逝去和傅雷的痛苦經歷，來講述人生的無奈，以及在無奈中最后的抗爭。文章的語言有很強的感染力，只是主題未免有些暗淡與凄涼。

（指導教師：李伯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