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之韻

我喜歡在有霧的清晨一面聽蟬鳴一面散步。幽靜的林中小路是蟬聲拉不直的，那中音、低音組構(gòu)的和音，不僅不顯喧囂，似乎越發(fā)彎彎地幽靜了。徜徉蟬聲的世界，尤其在瀟灑氣派的茂林，恰如徜徉自然布置的音樂畫廊，或讀，或品，或悟，都足以感動人心，故夏天的韻味濃在蟬的生命情調(diào)，特別是一份樸質(zhì)的曠遠飄逸。

晨間聽蟬，聯(lián)想其高雅，縱然你不是文士墨客，也會對其抒情的歌唱血潮涌動，派生諸多對季節(jié)的感觸。蟬是羽翅族中的雅士，也是洋人禮頌的“歌唱的女王”。它高居樹梢，餐風(fēng)飲露，不食人間煙火。蟬的壽命極短，一般只有一兩天，長的也不過一周左右，交尾產(chǎn)卵以后，就都死了。然而蟬并不因為苦短的生命而悲泣，它們?yōu)樯嬖诘拿恳惶旄璩瑸樗鼈兊膼矍槎Y贊著，其聲在晨光朦朧中一時高，一時低，一時近，一時遠，如清泉石上瀉，如蒙古民間歌者馬上輕逸的長調(diào)，似遠似近，隱隱若若。讓人了卻憂慮，思想皈依自然，心靈透明澄澈如一潭清泉，不染塵埃的了悟，更覺得那蟬其實就是那樣。

聽蟬，是一種樂事，也是一門藝術(shù)。大自然是蟬表現(xiàn)自我最好的舞臺，雄蟬們斂翅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只要領(lǐng)唱者起個音，老韻新聲就會蜂擁而出，低音、高音繽紛浮沉，如行云流水，似急指弄弦，仿佛要以此來表示它們內(nèi)心的喜怒哀樂。尤其優(yōu)游茂林深處，群蟬聚會的激情放歌，儼然大浪淘沙，你會覺得肉身和靈魂都在其中沉浮，你便有千般愁，萬般夢，也洗刷得了無覓處。蟬的歌謠節(jié)奏鮮明，不同的韻律表現(xiàn)不同的心情。“它們有時齊唱有時合唱，也有獨唱……它們不需要指揮也無需歌譜，它們是天生的歌者。”它們讓我想起侗族大歌，特別是那首著名的《蟬之歌》，其仿蟬的音韻惟妙惟肖，入骨三分，的確是我聆聽過的歌子中最好聽的歌子。這歌子的演唱不需要錦繡的舞臺，也不需要指揮、歌譜和伴奏，只要領(lǐng)唱者起個音，生命的述說就會瞬間化成蟬聲，以此表現(xiàn)一個民族對生活對愛情的追求。侗族大歌自然的韻味極濃，低音、高音、和音層次分明，當(dāng)你感覺一串音符搖動靈肉，情緒處于高潮時，那妙音一如斷弦，忽地戛然而止，然而余韻仍在腦際縈回，使人回味不息。也許，美妙的《蟬之歌》正是蟬聲的翻版，是勤勞智慧的侗家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創(chuàng)造的奇跡。

纏纏綿綿的蟬聲，激情高亢的蟬聲，每年每年都在演繹生命的情調(diào)，是永遠延續(xù)的情歌，更是夏的語言。在蟬聲拉不直的林中小路散步，猶如在美妙的音樂里徜徉，是一種修身養(yǎng)性，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呢！特別是清晨，有霧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