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洗碗

於全軍

李新是從西部小縣城里考出來的大學生，如今在上海工作。他娶的妻子雨欣是上海當地人，家庭條件相當不錯。

新婚過后，小兩口搬進了新居，生活十分美滿。這一天李新和雨欣商量，想讓父母來上海玩幾天，雨欣一聽就說：“這有什么好商量的？請他們來就是。”

說實話，李新平時挺怕他這個小嬌妻的，聽了這話就跟奉了圣旨一樣，立馬樂呵呵地去打電話。李新的父母一聽也十分高興，當下就答應來上海玩幾天。

二老到來，李新就請了假陪他們到處逛，晚上，都住到了新居里。這時雨欣也下班回來了，見了家里人只是淡淡地打個招呼，就到臥室里玩起了手機。晚飯是李新媽做的，四個菜一個湯，都是老家風味。直到飯菜做好，雨欣才從臥室里走出來吃飯。

吃完飯，雨欣把小嘴一擦，又進臥室了。李新媽起身收拾碗筷，要去廚房洗，李新不好意思了，忙站出來說：“媽，您歇著吧，這碗我洗。雨欣剛做了美甲，這兩天一直是我洗碗的。”

李新媽急忙擺手說：“還是我洗吧，大男人哪有洗碗的？陪你爸坐會兒去！”

于是，李新陪老爸坐在沙發上聊天。老爸是退休的語文老師，很健談，他對李新說：“你現在也成家了，有條家規該給你說說了。從你太爺爺那輩兒起，我們李家傳下來一句家訓——男人不洗碗。”

李新爸擺了這么一段龍門陣：李新的太爺爺是個讀書人，上的是洋學堂，在十里八鄉都很有名望。那時候家里靠種地為生，李新的太奶奶是莊戶人家出身，體格粗壯，下地種田她一個人就能做完，從來不用李新的太爺爺插手。她是這么說的：“好男兒志在四方，要是種莊稼，這一輩子就拴在地頭了。”

李新的太爺爺在家里刻苦攻讀，盼望有個好前程，不過看見妻子從地頭回來后還要做飯，實在太累，他于心不忍，就替妻子洗碗。不料，事情就壞在洗碗上了。這天中午，李新的太爺爺收拾完碗筷正在洗碗，有人推門進來了。來客是本地駐軍的旅長，邀請李新的太爺爺出山擔任參謀。那年月科舉制度已然廢止，這已經是讀書人的一個好出路了。不料旅長看見李新的太爺爺正在洗碗，當即臉色一變，說：“做這種婦人之事，可見胸無大志！”說完竟摔門而去。李新的太爺爺見此情景，十分后悔，于是立下家訓，李家的男人，不洗碗！

李新聽罷笑了笑，也沒往心里去。他知道自己的老婆雨欣，從小在家里被捧得像小公主一樣，不做任何家務，自己洗個碗也沒啥。

玩了兩天，李新的爸媽就回去了，李新把他們一直送到了火車站。不料回到家，雨欣竟然主動提出來了：“咱爸說的那個家訓，男人不洗碗，也不是沒道理。你在單位只是個大頭兵，需要努力提高才能出人頭地。從今天起，家務分著做，碗歸我洗，你吃完飯給我老老實實學習去，能力上去才能升職。”

李新這個高興啊，果然抱回一堆專業書，吃完飯就啃起來。這樣過了一年多，他在單位的理論考核中獨占鰲頭，被任命為科長了。所謂好事成雙，老婆雨欣也在這一年懷了孕，挺起了大肚子。

雨欣懷孕到了后期，就請了產假在家里休養。李新工作忙，岳父岳母的身體又不好，他干脆一個電話打回老家，請求自己父母過來照顧幾天。李新的爸媽一口答應，立馬坐車來到上海。李新媽負責做飯洗衣，李新爸負責采買物品，雨欣連手也不用動一下。

可這么十幾天下來，李新媽媽的身體就有點扛不住了，歲月不饒人啊！看著她在廚房里洗碗時直捶背，李新就想上前幫忙，老媽卻說：“你爸說的家訓你忘啦？放心，我歇一歇就好。”李新爸也說：“這樣吧，咱們吃完飯呢，先把碗筷放到洗碗池里泡著，等你媽歇過乏來，再洗不遲。”李新只好作罷。

所謂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雨欣的預產期到了，她肚子里的動靜越來越大，就不敢在家里住了，直接住到醫院待產房里。雨欣本來就比較挑食，再加上懷孕反應，醫院里的飯食根本吃不下，買外面飯館的吧，又嫌不干凈，于是李新媽就說了：“飯咱們還是家里做，我做好，讓李新爸送來醫院。反正從家到醫院也就坐三站公交，很方便。李新別的不用管，就負責陪床。”

事情就這樣定了。一連三天，李新媽都把飯菜做好，放到保溫食盒里，由李新爸送去醫院。可第四天，都中午十二點了，李新在醫院左等右等都不見老爸送飯來，打電話過去，總是關機。他生怕老爸在路上出事，可雨欣這里又離不開人，正著急呢，岳父岳母來了，他急忙交代幾句，就開車往家里趕。

三站地是晃眼就到，李新上了樓，開了門，只聽廚房傳來“稀里嘩啦”的聲音，他探頭一看，里面有個人正忙活著呢，不是別人——老爸正洗碗呢！看見李新進來，老爸的臉一紅，說：“你、你怎么回來了？”

李新挺奇怪：“您沒有去送飯嗎？我媽呢？”

老爸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說：“她去送飯了，你沒見著？對了，她說順路買點小孩衣服什么的，耽擱一會兒也正常。本來我要去送飯的，她說掐算日子，就這兩天要生了，她要去照應一下。”

原來是這樣，李新這才放了心。他抬手拿起老爸放在桌上的手機，原來沒充電，自動關機了。隨即他又想起了什么，就問老爸：“您說咱家的家訓是男人不洗碗，怎么您洗上了？”

老爸笑著坐在沙發上，說：“其實上個月，你媽累得背疼時我就洗上了，只是你上班看不見。還記得你太爺爺那條家訓的故事嗎？上回我沒講完，后面還有呢。那個旅長因為你太爺爺在家里洗碗，甩袖而去后，就找了另一個讀書人當參謀。那時正是軍閥混戰時期，旅長的隊伍不久就拉出去，參加了一場大火并，被打得幾乎全軍覆沒，旅長連同那個參謀，一同死在了戰場上。消息傳來，就有人對你太爺爺說，幸好洗了碗，這才免遭橫禍啊！”

李新問：“那么，家訓呢？又廢除了？”

“沒廢除，只是有更改，改成：男人沒空女人洗，女人沒空男人洗。所以你太爺爺太奶奶一輩子就沒紅過臉，家庭和睦，其樂融融，這不是比當參謀更好嗎？”

李新很納悶：“我說爸，您這家訓，上回干嗎只說一半啊？”

老爸“呵呵”一笑：“實話跟你說吧，雨欣什么都好，就是有點嬌氣。我和你媽看你忙里忙外的，雨欣手都不伸，才用家訓說一說她。不過這孩子真不錯，你這一年多不就當科長了嗎？現在說另一半故事，就是讓你體諒她，女人又要干家務又要上班，還要生孩子，真不易啊！你只有體諒她，家庭才能和和睦睦，日子越過越紅火！”

李新連連點頭，心想，老輩人處理家事的方法，真值得年輕人學習。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起來，一接，是老媽打來的。老媽的聲音激動得都發抖了：“生了，生了！是個帶把兒的，長得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李新急忙把手機開成了免提，好讓老爸也聽到，頓時，電話里傳來“哇哇”的哭聲。爺倆相視一笑，從此以后，咱老李家就變爺仨啦！

（發稿編輯：呂 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