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是心上人

王舉芳

一

東杉和南煙是高中同學(xué)。南煙算不上是漂亮的女孩子，家境也不是很富足，穿衣打扮也一般，當(dāng)然引不起“高富帥”東杉的注意。

那一天晚自習(xí)，女同學(xué)余梅突然暈倒，課堂一時驚叫連天、亂作一團(tuán)，瘦弱的南煙二話不說，背起余梅奔出教室，如此女漢子的行為，同學(xué)們都驚呆了。回過神來的東杉隨后追了出去。校醫(yī)務(wù)室距離教學(xué)樓有500多米，跑了不到一半路，南煙就氣喘吁吁了。東杉攔住南煙：“我來背?！蹦蠠煂?shí)在沒有力氣了，只好讓東杉接替。

醫(yī)生說余梅沒有大礙，是血糖太低引起的。南煙在病床旁守護(hù)著余梅，不時地望一眼輸液瓶?！澳慊厝グ??！蹦蠠煂|杉說。這是她第一次跟東杉說話。東杉說：“待會兒余梅醒來，要是想吃東西什么的，你一個人能行嗎？”南煙想想也是。

下晚自習(xí)了，余梅已經(jīng)醒過來了?！澳蠠煟慊丶野?，你回家晚了，你家人會擔(dān)心的。等余梅輸完液，我把她送回宿舍后再回家?！睎|杉催促南煙?！澳慊丶彝砹耍慵依锶艘矔钡摹！薄澳闶桥⒆?，要按時回家，知道嗎？”望著東杉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南煙撲哧一聲笑了，說：“你真像我的媽媽。”三個人都笑起來。

把余梅送回宿舍后，東杉執(zhí)意要送南煙回家?？粗蠠熢诖翱趽]動的手，東杉笑笑，轉(zhuǎn)身離去。南煙望著東杉的背影，輕輕地說：“東杉，晚安！”莫名，一份悸動的情愫，在她心的秘密花園悄然滋長。

拿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東杉撥通了南煙的電話：“南煙，你收到錄取通知書了嗎？”“嗯，收到了，上海。你在哪一座城市呢？”“我也是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開學(xué)的時候我們一起去吧?！?“啊？你也是復(fù)旦大學(xué)？”聽著南煙驚訝的聲音，東杉笑了。東杉是不想和南煙分開，才選擇了他不太喜歡的復(fù)旦大學(xué)。

夏日的荷塘，荷葉田田，朵朵荷花迎風(fēng)搖擺，像一群美麗的仙子凌波起舞。南煙穿了一件淡綠色的連衣裙，清新淡雅，越發(fā)楚楚動人。

“南煙，你知道嗎？我喜歡你很久了，從余梅暈倒的那一天開始，你就住進(jìn)了我的心里，你的一舉一動，都會讓我會心一笑，兩年多的時光，都是這樣?！睎|杉望著南煙，滿眼溫柔。南煙一臉?gòu)尚摺?/p>

大學(xué)畢業(yè)后，南煙做了東杉的新娘?；槎Y上，東杉沒有說“我愛你”，而是說：“我給不了你全世界，但是，我的世界，全部給你。”南煙說：“我不要全世界，只要在你一個人的眼里就夠了。”

東杉怎么也沒有想到，剛剛結(jié)婚才一年，南煙就選擇退出他的世界。東杉不明白南煙愛了他這么多年，咋就這么輕易喜歡上了別人，還那么堅決地和他離婚。他想來想去，也沒有找到自己讓南煙失望的地方，他們婚后感情一直很好，從沒出現(xiàn)過裂縫。

二

接到南煙的電話，東杉十分高興，他覺得肯定是南煙后悔和他離婚了。是那家他和南煙常去的鮮花書吧，南煙喜歡那里的環(huán)境，安靜淡雅，南煙說聞著植物的香品味書香，是最愜意的事兒。南煙已經(jīng)到了，還是老位置。東杉過去坐在南煙的對面，一個多月不見，南煙更瘦了。東杉有些心疼，他伸出手想去握南煙的手。南煙趕忙把手拿開。

東杉望著南煙，滿眼疼惜：“你又瘦了。”南煙不看他的臉，眼睛看著桌上的那盆綠蘿說：“東杉，忘了我吧，好好開始你新的生活，好嗎？你這樣自暴自棄，我好難過。聽你的同事說你好些天都沒有上班了，每天四處找人喝酒，你知道我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p>

“是啊，有時候我也很想忘了你，只記得這個世界，然而，很多很多時候，我忘記了整個世界，只記得你?！睎|杉的聲音很低很低，但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愛的力量，沉沉地砸在南煙的心上。

南煙抬手拭去眼角的淚滴：“東杉，原諒我背棄了誓言，放手了我們的愛，但我真的不希望因為我的離開，你一蹶不振。你會遇到更好的女子的。忘掉我好嗎？”

“別的女子再好，可都不是你。你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喜歡并愛著的女子。南煙，你不要徹底從我的世界消失好不好？只要你幸福，我遠(yuǎn)遠(yuǎn)觀望也幸?！笄竽恪貌缓茫俊睎|杉的聲音有些顫抖。

“東杉，我下個月就準(zhǔn)備結(jié)婚了，你也打起精神來，去尋找新的幸福好嗎？”“下個月結(jié)婚？這么快？我能見見新郎嗎？”“可以，我這就給他打電話。”南煙拿起手機(jī)，撥通了一個號碼：“李唐，我在鮮花書吧，過來陪陪我好嗎？”

不一會兒，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站到了南煙的身邊。

“東杉，我的前夫，他想見見你，不介意吧？”南煙說。“李唐，很榮幸見到你！”李唐伸出手，卻沒有得到東杉的回應(yīng)，他的手尷尬地停留在那里。南煙急忙伸手握住李唐的手，兩人相視一笑。

“好好照顧南煙。祝你們幸福?！睎|杉站起身，搖搖晃晃走出了書吧。

東杉瘋跑了一陣，終于停了下來，依靠在一棵樹上，眼里噙滿了淚水，嘴里喃喃說著：“南煙，既然錯過，愿上天，護(hù)你安好。”

李唐對南煙說：“姐，這太殘酷了吧？東杉是那么愛你，你怎么舍得讓他難過。不如告訴他真相吧。”跟出來的李唐和南煙，怕東杉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一直尾隨著他。南煙淚滿雙腮，遠(yuǎn)遠(yuǎn)望著東杉說：“東杉，原諒我，既然注定不能相守一輩子，就讓我做你生命里的過客吧。我只是想，留給你一個美好的樣子……”

三

半年過去了，東杉慢慢走出了愛情的傷痛，一個叫心荷的女子走進(jìn)了他的生活。

心荷是個素凈的女子。那天東杉在荷塘邊徘徊，一個女子穿著綠色的連衣裙，手里捧著一本書，那樣嫻靜，他的心不禁一動：是南煙嗎？他不自覺走向女子，站在她的面前。女子抬起頭，對東杉笑笑，合起書，離開了。東杉望著女子的背影，有些失落：原來她不是南煙?？伤纳駪B(tài)像極了南煙，還有那眼神，那樣清澈，也像極了南煙。

再次遇到那個女子，是在下班的路上。東杉看到馬路邊站了一排人，便走過去看看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原來是一個人暈倒了，一個女子正在為暈倒的人做心臟復(fù)蘇。東杉蹲下身說：“讓我來，我是醫(yī)生。”女子看看東杉，點(diǎn)了點(diǎn)頭。

把病人送上救護(hù)車，東杉松了一口氣。女子掏出紙巾遞給東杉，說：“原來是你啊?！睎|杉這才看出，眼前的女子，正是荷塘邊遇到的那個女子。閑聊間，東杉知道了女子的名字：心荷。

工作之余，心荷喜歡在荷塘邊看書；東杉喜歡在荷塘邊散步。相遇時，靜靜一笑，不相擾。時日多了，便成了一種習(xí)慣、默契。

心荷說：“我知道你是個有故事的人，你若不說，我便永遠(yuǎn)不問?！甭牭竭@句話，東杉牽了心荷的手。

深夜，東杉站在陽臺，對著天上明亮的月亮說：“南煙，我愛上別人了，這是你希望看到的。你知道嗎？我愛上的人，很像你?！?/p>

手機(jī)響起，東杉接聽，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東杉，我是李唐，醫(yī)生說南煙撐不了幾天了，你來看看她吧?！睎|杉一驚，手機(jī)差點(diǎn)掉落到地上。他定定神，飛速向李唐所說的醫(yī)院奔去。

南煙蜷縮在病床中間，瘦削得不成樣子。

“南煙，我是東杉，南煙，我是東杉……”東杉握住南煙的手，低低呼喚。

南煙睜開眼睛，看看東杉，嘴唇翕動著，沒有說話，淚水悄然滑落。

東杉說要回單位處理一些事情，李唐送他。在路邊，李唐對他說：“知道南煙為什么執(zhí)意跟你離婚嗎？”

“是因為病吧?！?/p>

“是的。南煙患的是罕見的家族遺傳性消化系統(tǒng)息肉病，半年多前在單位體檢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對了，我不是她的未婚夫，我是她帶的實(shí)習(xí)醫(yī)生。知道自己的病情后，她哭了，哭得很傷心。她說她的姥姥和媽媽都是得這個病去世的。我們勸她告訴你病情，住院接受治療，她不同意。她說不想在醫(yī)院里耗盡不多的余生，更不想讓你受累。她說想讓你記憶里的她，永遠(yuǎn)都是健康時的樣子。叫你來見她，是我向她提議的，那次在書吧見到你，我能看出你們是很愛很愛對方的。開始她不同意，后來同意了，我就立馬給你打了電話，你，不會怪我多事吧？”李唐看著東杉。

“南煙得病，我應(yīng)該第一個覺察出來的，為什么我沒有呢？我真不配說愛她?！睎|杉心里充滿了悔恨。

接下來的幾天里，東杉一直守在南煙的病床前。

“你幸福我就快樂?！蹦蠠熣f。東杉拿出手機(jī)，給她看心荷的照片，南煙臉上露出了美麗的笑容?！皝硎牢覀冊僮龇蚱薨?，來世我努力健康活著，好好愛你。”“嗯，你還叫南煙，我還叫東杉，我們還是同班同學(xué)，你坐在我的前桌?！?/p>

南煙依偎在東杉的懷里，靜靜地離開了她的全世界。

收拾南煙的遺物時，李唐遞給東杉一張紙條，說這是南煙交代一定要交給他的。東杉接過紙條，默念著：“東杉，祝你幸福！切記：珍惜眼前人。愿歲月無恙，且以深情共白頭！”

東杉的淚水瞬時滂沱成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