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玲潔
摘 要:如今,“女漢子”這一女性稱呼成為一種流行語匯,受到廣大女性群體的熱烈追捧和認同。作為一種新興起的女性特質,“女漢子”并非喪失了傳統的女性氣質,也不是女性魅力的消失。這一女性新形象符號的產生,具有深厚的社會基礎,一方面表現出女性的獨立和自強,女性意識到自身的主體性,開始尋求自我身份建構;另一方面也體現出“女漢子”仍是在男權話語系統中的一種稱呼符號,在“女漢子”身上,傳統的性別話語隱匿其中,女漢子話語不是顛覆了兩性差異而是強化了原有的性別二元對立。
關鍵詞:“女漢子”;社會性別;性別定型
如今,“女漢子”已經成為大眾討論的熱門話題。媒體經常將那些在工作上認真對待的女性冠以“女漢子”稱號并加以推崇,一些電視節目也打造“女漢子”劇,在電視劇畫面中呈現各種各樣的女漢子形象。而在日常生活中,“女漢子”已經從一個最初的網絡流行語上升為一種社會現象,并且對普通人的思想和行為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但目前大家所廣泛運用的“女漢子”似乎背離了“女漢子”本身所具有的積極意義和價值,有一種效仿的趨勢出現。本文試圖對當今社會流行的“女漢子”現象進行解讀。
對于“女漢子”這一現象,國內外學者目前沒有專門的研究,大多從新聞傳媒角度著眼。本文試圖以性別作為切入點,而關于性別一直是人類學研究的一個重要視角,如Louisa Schein通過性別和內部東方主義來談論中國當代的民族性問題[1]。
社會性別(gender)區別于生物性別(sex),它的內涵要更豐富和復雜,包含了許多社會文化因素。瑪格麗特·米德認為社會性別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文化來決定的[2];露絲·本尼迪克特認為青春期的行為不是由這一時期的生理特征支配,而是與這一時期有社會關系的婚姻或巫術的要求決定的[3]。從米德的社會性別形成與文化的關系到本尼迪克特對青春期的文化解說,在文化人類學發展歷程上基本確立了社會性別建構的文化基礎。認為在不同的社會中,兩性的行為基于文化對性別的期待。社會性別是指社會對男女的社會角色、行為、道德、自我意識的建構和不同期望,[4]即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形成了屬于女性或男性的群體特征或行為方式。
因此,社會性別這一概念清楚地表明,關于性別成見和對性別差異的社會認識不是生理方面的必然結果。而這種傳統的社會性別觀念都具有刻板的性質。性別刻板印象即性別定型觀念,是關于男女應具備的心理特征和所從事活動的相對固定的看法,它是對兩性的一種信念和態度。[5]
本文從以上相關概念入手,“女漢子”現象的流行,一方面可以理解為女性主體意識的提升,反抗傳統意義上的性別約束;但“女漢子”似乎走入困境,根本上來講還是沒有擺脫父權的影響,仍是在男權話語系統中的一種稱呼符號。
一、“女漢子”的特征
“女漢子”從字面意義來講,即“女+漢子”。而在中國的傳統文化里,“漢子”一詞,本指男兒,通常用來指代男性氣質,比如男性的陽剛、堅毅、勇敢等,是社會對男性人格特質的一種認同標準。而“女漢子”的出現似乎是對“漢子”的一種顛覆,冠以“女性”修飾漢子,改變了其內涵。
但隨著這一詞匯的走紅,在實際運用過程中,該指稱的意義卻并不明確,甚至是模糊的。很多人都認為“女漢子”是形容女性言行粗魯、個性豪爽、有男子氣概等認為是女性所不具有的一些特質,比如穿衣、處事、生活、待人等一些具體的事物上。但這些我們所熟知的女漢子特質真擔得起“女漢子”之實名嗎?其實不然,這些都是表象上的“女漢子”,與真正的“女漢子”大相徑庭。“女漢子”并非喪失了女性氣質,也不是女性魅力的消失,它代表了獨立、勇敢等新的女性氣質。
二、“女漢子”現象的社會基礎
性別這一概念不是天生的,而是經過社會建構起來的。社會性別既不是內在化的,也不是固化的,它是與社會交互影響的產物。“女漢子”這一現象的出現,不管它是對“女漢子”一詞的誤解,還是真正體現出“女漢子”本身的價值,歸根結底這都是現代社會發展的一個重要反映。
(一)父權制度的影響和女性主體的上升
任何語匯都是一個時代、一個社會的某些現象的縮影。中國自古就是一個“男尊女卑”的社會。就像福柯認為生理性別無論是男性氣質還是女性氣質,都是隨著歷史的演變而變化的,是話語的產物。他認為權力是生產性的,目前被當作天經地義的性別差異其實是由權力生產出來的。[6]因此,在父權制制度下,女性一直處于從屬地位,女子沒有地位,她們的個性才華得不到發揮。
隨著知識經濟和信息技術的飛速發展,影響著社會結構和人們的意識形態。在傳統社會中以血緣、地緣為基礎的社會方式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傳統的“女主內,男主外”觀念也正在發生轉換。平等自由觀念的傳播,使得男女平等意識增強,個人和社會的關系不斷發生變化,個人的價值和需求被逐漸強化,女性的社會生活參與度逐漸提高。
我身邊有很多“女漢子”一樣的朋友,她們認為:“男生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女性不是一直都是柔弱的。”這也說明了在現代社會,女性的權利意識和主體性正在不斷增強,從某種程度來講,可以理解為女性對傳統意義上的性別約束的一種反抗。我有一位朋友大學學的是信息安全,在如今知識和信息的時代,這個專業的就業前景是可觀的,但是她卻跟我說過這樣一句話:我們班的男女生就業情況,男生就業狀況明顯比女生好。這并不是說男生在學習的過程中比女生有多努力,而是男與女最基本的生理差異就已決定了男性的地位優勢。
因此,“女漢子”獲得不少女性的認同和追捧,也反映了現代女性對于在父權制影響下,女性早期處于男性附屬地位的狀態越來越表示不滿,女性更加追求獨立自主,向往個性的自由發展,不再按照社會標準來約束自己。
(二)大眾傳媒的形象塑造
媒體作為社會有機體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社會文化的反映者和傳播者。在當代社會,公眾往往接受媒體所呈現的社會現實,因此,當代文化實際上就成了“媒體文化”[7]。
“女漢子”最開始流行于網絡,后來在媒體上也經常看見“女漢子”這一詞語運用,許多女明星紛紛標榜自己為“女漢子”,明星的追捧也為“女漢子”這一形象符號增加了魅力。
因此,經過媒體的大肆宣傳和渲染后,從“明星化”逐漸變得“平常化”,這對于廣大女性的角色認同產生了十分重要的影響。
三、固化的性別二元對立
如上文所述,“女漢子”從網絡詞的熱議到現實中的應用情況,表現了現代社會女性的新形象,是女性開始尋求個性自由發展,追求女性獨立,但這是否就意味著女性角色開始發生轉變?事實上卻不是如此。從上文中我們發現媒體的廣泛報道和傳播將“女漢子”本身所具有的積極意義降到最低程度,“明星化”、“平常化”等因素使女漢子僅僅成為一個標簽而存在,其本身話語中的反抗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的特征已經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突顯了話語中的男性氣質,確定了社會對傳統女性氣質的認同。因此,它強化了原有的性別二元對立。
女漢子看似通過強調女性的男性特質來彰顯自己的地位、獲得社會的認同與尊重,實際上還是帶有很強的男性主導色彩。很多人紛紛標榜自己是女漢子,故意在行為上、生活上向男性氣質靠攏。在生活中我曾經見到這么一幕:一位非常嬌小的女性搬著一個對于她來說有點龐大的行李箱下樓,站在她旁邊的男性同伴想伸手幫助,但女生堅持并說,我是“女漢子”,我自己搬得動。說完,硬是自己將行李箱吃力地搬下了樓。
生活中還存在很多類似這樣的事例,“女漢子”通過強調自己的漢子特征和漢子形象,以此想在社會上獲得認同,但就像上述事例中所呈現出來的,搬行李箱下樓對于這位嬌小的女生來說負擔有點過重,但她為了想顯示自己的獨立,故意而為之,這就走向性別認同的困境了,他們的行為說明了:似乎只有表現得像男性一樣才能獲得成功。“女漢子”這一形象符號看似是對女性平等的一種訴求,實際上仍未擺脫男性意識的影響。
從古至今,我們會發現只要女性在事業上有杰出的表現就會被貼上男性化的標簽,比如女中豪杰、女先生等,這似乎是對女性的褒獎,但仔細審視其實并不然,為什么女性一旦獨立自強就要被冠上男性的標簽?這就涉及到誰在主導權力話語的問題。追根結底,在中國的傳統文化背景下,“女漢子”仍然是男權話語系統中的一種稱呼符號,在“女漢子”身上,傳統的性別話語隱匿其中,女漢子話語的出現不是顛覆了兩性差異而是強化了原有的性別二元對立,它更加凸顯了傳統女性的氣質特征。
四、結語
表面上看,“女漢子”現象的流行似乎意味著傳統的男性處于支配性地位正在被挑戰,女性更加自由獨立。這一詞匯的出現,看似是對男女性別二元對立的傳統認知的沖擊,為社會性別提供了多元的選擇空間,但實則卻是以一種新的類型強化鞏固了傳統的女性形象:“女漢子”這一范疇所代表的女性越來越多地被人解讀為是兼備了男性的氣質特征,表現得像個男人一樣。這也在無形中更加凸顯了男性的人格特征,它并未觸動性別權力關系的核心,反而比以前更加受到傳統性別意識形態的控制。
但這也并不意味著“女漢子”的出現是無意義的,從“女漢子”受到廣大女性群體的喜愛程度來看,它沒有完全失去重構女性主體地位的意義,這本身是一個復雜和不斷變化前進的過程,還處于未完成狀態。就當前社會而言,“女漢子”現象的普遍性也間接反映了女性的主體意識的上漲。
注釋:
[1]Louisa Schein. Gender and Internal Orientalism in China[J].Modern China,1997,23(01):69-98.
[2]瑪格麗特·米德.三個原始部落的性別與氣質[M].宋踐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8.
[3]露絲·本尼迪克特.文化模式[M].王煒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
[4][5]鄭杭生主編.性別社會學[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11,107.
[6][美]朱迪斯·巴特勒.性別麻煩:女性主義與身份的顛覆[M].宋素鳳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9:3.
[7]戴安娜·克蘭.文化生產:媒體與都市藝術[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1:4.
參考文獻:
[1]鄭杭生主編.性別社會學[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2][美]朱迪斯·巴特勒.性別麻煩:女性主義與身份的顛覆[M].宋素鳳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9.
[3]Louisa Schein. Gender and Internal Orientalism in China[J].Modern China,1997,23(1):69-98.
[4][美]瑪格麗特·米德.三個原始部落的性別與氣質[M].宋踐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8.
[5][美]露絲·本尼迪克特.文化模式[M].王煒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
[6]戴安娜·克蘭.文化生產:媒體與都市藝術[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1:4.
作者單位:
上海大學社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