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威廉姆斯電影音樂中的音色設計
——以《哈利波特與魔法石》為例

陳瑞昊

(山東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約翰·威廉姆斯電影音樂中的音色設計
——以《哈利波特與魔法石》為例

陳瑞昊

(山東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在當代電影音樂風格多樣化的大環境下，一部成功的電影音樂不僅僅需要美妙動聽的旋律，作曲家對音色的把握及創新也是至關重要的。如今，現代演奏法在不斷地開發樂器的潛能，電子樂器的介入也大大擴展了音色的內涵。約翰·威廉姆斯作為電影音樂管弦化配器的代表人物，在音色的處理方面是非常細膩的，筆者以《哈利波特與魔法石》為例，通過一些具有代表性的音樂橋段，來分析威廉姆斯設計音色時的思路，從而對創作提供幫助。

音色；約翰·威廉姆斯電影音樂；《哈利波特與魔法石》

在音樂領域中，音色是音樂要素之一，它對于音樂情感的表達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皩τ趲缀跛械臉菲鳎瑯芬舻姆€態或準穩態階段表現出周期性的振動規律，各個頻率分量形成了諧波系列，即從最低頻率開始，各泛音的頻率為基頻的整數倍?！盵1](P22)基頻決定了樂音的音高，振幅決定了樂音的音量，而音色是由振源的特性和頻率分量共同決定的。作曲家通過合理的配器技術手段，有意識地將樂音分配給各個不同的樂器，通過對音色的分配與組合，達到預期的表現目的。

約翰·威廉姆斯是電影音樂管弦化配器的代表人物，“我不會在開始做音樂之前通讀劇本，因為那會帶來一種畫面感，我通常是在見到電影的粗剪版本以后才開始創作”。約翰·威廉姆斯在采訪中說道，“我會為某些特殊的場景寫作單獨的主題，并賦予其有特征的音色”?？梢?，他在選擇音色的過程中是極其慎重的。

威廉姆斯創作過很多成功的作品，其中《星球大戰》是20世紀70年代最有影響力的電影配樂之一，它不僅獲得了奧斯卡最佳配樂獎項，更確立了管弦化配器的歷史地位，對后來電影音樂制作人的創作風格產生了深刻影響。威廉姆斯在影片中選擇了明亮、富有沖擊力的銅管齊奏來烘托軍團的氣勢，但即便是相同的樂器，由于力度、演奏法的不同，也會使音色發生質的改變。在1999年獲得奧斯卡最佳配樂獎項提名的《拯救大兵瑞恩》中，威廉姆斯同樣使用了大量的銅管樂器主題，卻因其柔和的音色，表達出截然不同的效果。

一、《哈利波特與魔法石》的“新音色”

自20世紀以來，交響樂隊開始室內樂化，作曲家和演奏家們不斷地挖掘著樂器的潛力，新的演奏法層出不窮，勛伯格的“音色旋律”，利蓋蒂的“微復調”等思想的廣泛傳播，使音色的地位被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電影音樂作為電影產業衍生的一種音樂形式，歸根結底是由嚴肅音樂發展而來的，音色在電影音樂中的地位同樣重要。但由于電影音樂的功能是為電影服務，故音色的選擇會受電影風格的限制，有時，作曲家為了使音樂更加貼近電影的風格，不得不花心思尋找合適的配器方案，甚至創造新的音色。

《哈利波特與魔法石》是威廉姆斯2001年的作品，并于2002年獲得奧斯卡最佳配樂提名，與威廉姆斯以前的任何一部電影不同的是，哈利波特系列描述的是一個虛構的魔法世界，這里生活著巫師、精靈、巨人等現實中不存在的生物，所以音樂也必須配合電影的魔幻氛圍。整部電影音樂依然以管弦化配器為主，除了傳統的三管管弦編制以外，還配以人聲、電子樂器來潤色。威廉姆斯為了讓音樂與魔幻題材相對應，在音色的設計上下足了功夫。

《海德薇主題》毫無疑問是哈利波特電影系列中最重要的主題，樂曲的開頭部分是一段游絲般鋼片琴的聲音。鋼片琴是一種小型鍵盤樂器，能發出清亮的聲音，它類似于鋼琴但比鋼琴更有“魔力”，很適合制造飛鳥即將騰空而起的氛圍，或離地而起的魔幻氣息。約翰·威廉姆斯并不是直接使用傳統的鋼片琴，而是用合成器模擬鋼片琴的音色，并疊加溫暖的正弦波電鋼琴，使之增加更多的混響效果，從而得到比鋼片琴更加神秘、清澈的音響。這個音色在整部《哈利波特與魔法石》中頻繁出現，時而作為獨奏樂器，時而與弦樂等其他樂器齊奏，在配器中占有重要地位(后文提及的所有鋼片琴均由這個電子音色演奏)。

在《哈利波特與魔法石》中，威廉姆斯不僅經常使用管弦樂隊模擬現實中的聲音，有時則直接將音效合成器加入在樂隊編制之中，如譜例一，keyboardⅡ便是音效效果器聲部，在這里演奏微風吹過的聲音。電子音效的加入，大大擴展了管弦樂隊音色的內涵，它突破了由樂器本體的構造而形成的音色限制，甚至可以創造現實中并不存在的聲音。哪怕鏡頭中只是一個人背靠一堵白墻，音效效果器的介入也可以使觀眾感覺主人公身處在另外一個地方，比如另一國度甚至星球，這種音色通常能表達角色性格或者環境的特點。威廉姆斯通過“新音色”的加入，以及對管弦樂隊音色的控制，成功地為整部電影營造了一個神秘而又適宜的氛圍，使觀眾可以從聽覺上感覺到，這個虛構的魔法世界似乎是真實存在的。

二、通過音色塑造人物形象

電影音樂的作用通常是加強劇情的沖擊力，音樂能對影片產生巨大的影響，能引導觀眾了解故事的走向，甚至有些時候，音樂能為電影情節添加一份無法通過其他形式表達的情感，例如描繪一種氛圍，或是塑造一個人物形象，并且有助于加強其中的緊張感。很多時候，當音樂響起的時候，即便不知道劇情的觀眾也能意識到將要發生什么事情，不了解人物關系也可以通過音樂的描述而對某一個角色有個初步的認識。音樂可以往角色內心深處注入一種情感，可以影射人物的心理狀態，比如一個場景中，兩個角色的互動看起來是積極正面的，音樂卻告訴你，實際上這背后有一些問題正在醞釀。在《哈利波特與魔法石》中有幾處絕佳的用音色塑造人物的范例(為了分析方便，所有移調樂器按實際音高記譜)。

哈利初入霍格沃茲魔法學校，分院為新生們分配學院，每個學生根據其不同的性格特征被賦予了獨特的音色。首先是哈利的好朋友赫敏分院時的音樂(譜例二)，赫敏是一個聰慧、有主見的姑娘，當她戴上分院帽的一剎那，出現了用雙簧管演奏的海德薇主題片段，并用單簧管變化重復，重拍的錯位造成了一絲緊張的情緒，跳動的旋律配合木管靈巧的音色，襯托出赫敏活潑可愛的性格。

緊接著是馬爾福(譜例三)，當他一步步走上樓梯，伴隨著巴松擠壓的低音區音色，配合低音單簧管(重復大管)及低音提琴的撥奏，使整個畫面的情緒瞬間變得壓抑起來，這種低沉、渾濁的音色使觀眾立刻感覺出馬爾福是一個狡猾的反派角色。

當單純的蘇珊登場時(譜例四)，木管低沉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弦樂在以飽滿的音響與馬爾?？斩吹囊羯鰪娏覍Ρ?，襯托得蘇珊像天使一般美麗。

而斯內普出現在哈利的視線中時(譜例五)，旋律由一只英國管疊加一只圓號(重復英國管)演奏，單簧管配合大管用干癟的低音音區填充和聲層，用顫音琴在音頭處增加色彩，配合大提琴、低音提琴(低八度重復大提琴)向下斷斷續續快速的音型，使情緒急轉而下。木管樂器之間音色不融合，這種不和諧的音色組合，仿佛告訴觀眾斯內普這個角色將會與哈利產生矛盾。

羅恩登場的旋律音色較為復雜(譜例六)，威廉姆斯使用單簧管、豎琴、鋼片琴、顫音琴、電鋼琴齊奏形成縱向復合的音色，聲音通透有力，旋律跳動并富有表情，配合大提琴的撥奏，生動地描繪出羅恩膽小的性格。

與其它人物不同的是，當主人公哈利帶上分院帽的一剎那，和聲變得復雜起來(譜例七)，小提琴在高音區使用泛音來演奏一對極音，低音提琴使用分奏形式演奏另外一對極音，單簧管旋律中出現第三對極音，三對極音依次相隔大二度排列，六個音剛好組成全音階。兩支單簧管與雙簧管一起以復雜的節奏和非常弱的力度演奏空靈的旋律，與小提琴玻璃般透明的泛音一起，營造了一個詭異、緊張的氛圍。

在這段時長僅三分鐘的電影片段中，音樂的情緒在不斷地變換，威廉姆斯為每一個角色設計了獨特的音色來塑造人物的性格特征，這不僅幫助觀眾了解人物的性格特點，更為電影情感的表達提供了巨大的推動力。

三、通過音色營造電影氛圍

威廉姆斯非常善于使用細膩的音色來營造電影的氛圍，當場景改變時，音色的對比可以瞬間將觀眾帶入不同的情緒。在《哈利波特與魔法石》中，威廉姆斯頻繁使用管弦樂器模擬環境音效，例如風的聲音、鬼魂的聲音、貓頭鷹掠過的聲音等等。

譜例八是學院里鬼魂出現時的音樂，這些鬼魂生前都是霍格沃茲的學生，它們并不邪惡。威廉姆斯為了表現出鬼魂的神秘感，加入了女聲合唱，并使用合成器制作的人聲與之疊加，這樣做的目的與之前的鋼片琴類似，是為了中和原聲樂器音色的純凈感。通過加入這些縹緲、神秘的元素，使疊加后的聲音更加溫暖并富有空曠感。人聲與長笛演奏近乎平行的三和弦，而鋼片琴以極快的速度演奏和弦內音階，如此快的速度從聽感上來說基本無法辨別具體的音符，僅能感受到一片清亮的色彩，但非常和諧悅耳，這正符合了電影中鬼魂友善的特征。

譜例九是電影中貓頭鷹從頭頂掠過時的音樂片段，威廉姆斯使用三支長笛、鋼片琴、鋼琴(低八度重復鋼片琴)來演奏平行的小三和弦，形成縱向復合音色，長笛的顫音給復合音色增添了不穩定的因素，小提琴演奏快速向下的音階，豎琴第一小節與小提琴反向向上刮奏，第二小節折返向下，形成一股音浪，這樣的音色分配生動地描繪出貓頭鷹撲打著翅膀從頭頂飛過的情形。

譜例十描述了在課堂上學生利用魔法使羽毛漂浮起來的情形。電子鋼片琴與小提琴一起演奏快速并帶有裝飾的半音音階，鋼片琴的清脆通透與小提琴的柔美粘連形成了音色上的縱向復合，使旋律既有清澈明亮的色彩，又有延綿不絕的意境。威廉姆斯還加入音效合成器，在這里演奏微風吹過的聲音，與風鈴一起形成色彩聲部。所有聲部一起演奏時，由于速度較快以及色彩聲部的復合，旋律聲部具體樂音較難辨別，但音響上可以聽到音高的起伏變化，就像感受到風的形態一般，這段極有特點的音樂生動地描繪出輕柔的羽毛隨著魔杖的抖動而飛舞的情形。

威廉姆斯的音樂幾乎完全基于電影情節的發展，當觀眾聽覺上感受到音樂與畫面的互動時，實際上，音樂變成了演員表演的延伸以及整個環境氛圍的擴展，它能給予觀眾身臨其境的感覺。

小結

電影音樂中，音色不僅可以塑造人物形象，描繪情境氛圍，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引導觀眾更好地理解劇情，并使畫面更具有感染力。音色作為音樂的一個重要元素，在電影音樂的情感表達中發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有些心理影響只能在音樂中暗中達成。音樂的音色與電影中的音效相互作用，配合人物對白，形成電影的音頻軌道。作曲家對音色的選擇受電影風格的影響，好的音色可以與環境相融合，達到表達預期情感的目的，不佳的音色會使觀眾不適并有脫離劇情的感覺。約翰·威廉姆斯在《哈利波特與魔法石》中，不僅設計了適合電影風格的新音色，還大量利用傳統樂器的音色特點來模擬人物的性格特征，這些精心的設計使電影的音樂與畫面緊密結合在一起，威廉姆斯也憑借這部配樂第40次獲得奧斯卡最佳原創音樂提名(至2016年1月已有50次)，他對音色的細致把握，值得我們每一個電影音樂制作人研究和學習。

[1] [德]Jürgen Meyer.音樂聲學與音樂演出[M].陳小平譯.北京：人民郵電出版社，2008.

(責任編輯：鄭鐵民)

10.3969/j.issn.1002-2236.2017.01.006

2016-11-02

陳瑞昊，男，山東師范大學音樂學院2014級碩士研究生。

J617.6

A

1002-2236(2017)01-002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