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樂

姜偉維

克林慢慢地從學校往家走去，翻過這個環繞著小漁村的小山丘時，他步履沉重。在克林的眼里，今晚一點兒也不像新年的前夜，也許是因為還沒有下雪的緣故吧。

克林知道，今晚不像新年前夜的原因還有一個——一個他甚至都不敢在心里小聲說出來的原因。

他望了望山谷那邊鉛灰色的大海，濃霧封鎖的海面上連船的影子都沒有。已經七天了，載著他父親去工作的那條帆船七天前就應該回來了。

“我準備從謝特蘭群島給你帶回來一條小牧羊犬，”父親離開的那天早晨大聲說，“我敢肯定，新年前一個星期你就會看到它了。”

但今天已經是新年前夜了，別說牧羊犬了，克林現在只盼望父親平安回來。他望了望聳立在山頂上的燈塔。七天前，一場特大的北風使燈塔的電線短路，整整七天都沒有燈光為進港的船只導航。

克林推開自家小屋的門，聽見媽媽在廚房里走動的聲音。“克林，我們需要許多泥炭來生火。”媽媽來到前面的房間里說，“爐子快熄滅了，我們也該點上新年蠟燭了。”

“媽媽，我不想點蠟燭。”克林說。

“我知道，我也不想。”媽媽回答，“但在愛爾蘭，每個人在新年前夜都要點一根蠟燭，甚至當家里人遇到了傷心的事，你也必須點上這根蠟燭。來吧，這里有兩根蠟燭，我們一人一根。如果你挖些泥炭來，我們過一會兒就可以開飯了。”

克林來到屋外，把一個筐子拴在驢背上。他牽著毛驢向山上走去。“現在連給帆船進港導航的燈光都沒有了。”他一邊說一邊瞟了瞟燈塔，“我不想點蠟燭。”毛驢搖了搖頭，凄涼地嘶叫著，好像聽懂了他的話似的。

在注視燈塔的時候，克林突然有了一個主意。

他急忙跑上山頂，來到燈塔前，“砰砰”地用力敲門。看守燈塔的達菲先生從塔里跑出來，把門開了一條縫。“年輕人，你把我這個老頭子嚇了一跳。新年前夜應該是平安、寧靜、祥和的，你究竟有什么事呢？”

“達菲先生，”克林氣喘吁吁地說，“您從前是怎樣點亮燈塔的？您還能把它點亮嗎？”

“唉，電線燒壞了，孩子，附近買不到那樣的電線。”

“我是說，在沒有電之前，您是怎樣點亮燈塔的？”

“哦，那時我用放在地窖里的那盞大油燈。但現在我這兒沒有油——要有好多油才夠呢！”達菲先生盯著克林，壓低了聲音說，“我懂，你是在想你的父親，他在那條失蹤的船上……”

“用煤油點燈能行嗎？”

“我看行。”達菲先生沉吟著，“雖然我從來沒試過，可是，現在村里誰家還有煤油呀？大家都買不起煤油，只能挖泥炭來生火。”

沒等達菲先生把話說完，克林就牽著毛驢跑掉了。

他跑回了自家的小屋，迅速從廚房里拿了四只水桶，轉身就往外跑。他媽媽追到臺階上喊道：“克林，你上哪兒去？泥炭呢？”但克林把水桶拴到驢背上，已經跑遠了。

克林知道，新年前夜，在愛爾蘭人的家里，一根點燃的蠟燭意味著任何走近門口的陌生人都將受到歡迎，他提出的所有要求都會盡量得到滿足。現在天已經黑了，他能看到柔和溫暖的燭火在山坡下面的每一幢小屋里亮了起來。他牽著毛驢不停地奔跑，一直跑到村口的第一幢房子前。

“您能從油燈里給我倒半杯煤油嗎？”克林用同樣的話問遍了窗口有燭光搖曳的每一幢房子的主人。

一小時后，煤油灌滿了兩只水桶。

克林來到燈塔前，他敲了敲門，達菲先生走了出來，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和那滿滿的兩桶油。“竟然有這樣的奇跡？”達菲先生問，“這些油足夠讓燈塔點上大半夜的了！啊，我去地窖里搬那盞大油燈去。”

“我再去弄些煤油來。”克林說完就朝山下跑去。

兩小時后，克林從鄰村搜集到了兩桶煤油。當他牽著毛驢爬到半山腰時，燈塔忽然閃出亮光來。一道巨大的光柱越過山谷，穿透濃霧，射向黑沉沉的海面。達菲先生把“大油燈”點亮了！

克林回到家時已經很晚了，媽媽從爐火邊的凳子上跳了起來叫道：“克林，你上哪兒去了？你真叫我擔心！你沒有吃晚飯，也沒有點你的蠟燭！”

“我點了蠟燭，媽媽，一根大蠟燭！這是一個秘密，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它的確是一根巨大的蠟燭！”

隨后，克林吃了晚飯，上床睡覺去了。

他實在太累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整夜，他都夢見了蠟燭、漁船、一桶桶的煤油……突然，他似乎聽到一陣吵嚷聲。“船進港了！船進港了！”好像有無數人的聲音在他耳邊回響。“他們說，幸虧有了燈塔，達菲先生點亮的燈塔！風暴過后的整整一個星期，他們都只能在濃霧里漂蕩，摸不清進港的方向，其實他們離海港不過十海里。”

克林睜開了眼睛。天亮了，媽媽正站在門邊，人們在外面奔走相告。克林從床上跳起來，穿上衣服，跑到門口朝海港望去。這是真的！有一條帆船泊在港灣中，在灰色大海的襯托下，漆黑的帆纜上懸掛的白帆顯得那么寧靜安詳。

克林沖出屋子，奔向海港。他感到濕潤的海風吹在他的臉上——開始下雪了！啊，新年真的來了，幸福從天堂一直降臨到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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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能從油燈里給我倒半杯煤油嗎？”克林用同樣的話問遍了窗口有燭光搖曳的每一幢房子的主人。克林的執著，讓他籌到了滿滿的四桶煤油。看守燈塔的達菲先生用這些煤油點亮了燈塔，照亮了海港，引導那條迷路的帆船返航了，新年真的來了！

（小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