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胭脂

王吳軍

《紅樓夢》這部書真的猶如是一個姹紫嫣紅的大花園，里面有艷冠群芳的牡丹寶釵，有風露清愁的芙蓉黛玉，有瑤池仙品的杏花探春，有香夢沉酣的海棠湘云，讓人驚艷。其實，《紅樓夢》這部書中更有琳瑯滿目的美食，美不勝收，香氣撲鼻，其中一道名為“胭脂鵝脯”的菜肴，就洋溢著美的韻味。

有一個唱戲的女孩子，叫芳官。說起她，看過《紅樓夢》的人一定不會忘記，一個年紀小小的文藝工作者，在美女如云的大觀園里，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角色，卻偏偏深得重視。芳官很受寶玉寵愛，于是廚娘柳嫂就想托芳官在寶玉面前說說，給自己的女兒分配個差事。在《紅樓夢》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藥裀，呆香菱情解石榴裙”里，柳嫂就給芳官做了一頓豐盛的飯菜，是兩菜一湯外加飯后甜點的套餐，包括一碗蝦丸雞皮湯、一碗酒釀清蒸鴨子、一碟腌的鵝脯、一碟四個奶油松瓤卷酥，還有一碗熱騰騰碧瑩瑩的綠畦香稻粳米飯。這里的鵝脯就是腌制的胭脂鵝脯。

深紅蝦丸，明黃鴨子，胭脂鵝脯，金黃卷酥，碧綠米飯，真是誘人食欲的美味，看著就色澤誘人，賞心悅目，叫人胃口大開。雖然菜盡是好吃的，可芳官卻說：“油膩膩的，誰吃這些東西！”她只將湯泡飯，吃了一碗，單單揀了兩塊腌鵝，就不吃了。這頓飯讓見過世面的寶玉都贊不絕口，還把細節告訴襲人和晴雯，惹得二人好一陣的嫉妒。芳官雖是大觀園里的唱戲的女孩子，但與寶玉關系甚好，這就顯得她地位之特殊。柳嫂子給芳官送好吃的，顯然也是看到這一點，后來也說了，就是為了托芳官把女兒五兒送進大觀園，給寶玉做丫頭。此等閑話不提，單說在那么多好吃的美食當中，芳官為何單單選了兩片胭脂鵝脯呢？真是耐人尋味。

胭脂鵝脯是一道涼菜，夏天一般要腌兩至三天，風味獨特，味道鮮美，吃的時候，這道涼菜應該最先上桌。顧名思義，鵝脯就是鵝的胸脯，肉嫩而豐。胭脂就是胭脂色，因煮制鵝脯時加入紅曲米粉而將鵝肉染成胭脂色，使得這道菜明媚欲滴，所以，這道菜就有了一個詩意的名字——胭脂鵝脯。

有一本叫《易牙遺意》的烹調書籍中說到了胭脂鵝脯的做法：“鵝一只，不剁碎，先以鹽腌過，置湯鑼（鍋）內蒸熟，以鴨彈（蛋）三五枚灑在內，候熟，杏膩澆供，名杏花鵝?！毙踊ㄓ眉t色的，其紅色如同胭脂色，所以，杏花鵝就是胭脂鵝脯。用現在的話說，胭脂鵝脯的做法是將鵝收拾干凈，先用鹽腌，然后烹制成熟，鵝肉呈紅色，故曰胭脂鵝脯。曹雪芹的先人曹寅寫有這樣的詩：“選次不辭過，知君憐我真，紅鵝催送酒，蒼鶻解留人?！奔t鵝就是胭脂鵝，確切說來就是胭脂鵝脯。

鵝脯猶如胭脂美，一片美好動人心。鵝脯雖然是尋常之物，然而，經過了心靈手巧的人的一番努力，卻變得美不勝收，這真是令人稱奇的事情。由此可見，無論多么平淡無奇的尋常之物，若是有一顆慧心和一雙巧手的精心點染，就會有不尋常的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