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雷出獨一無二的風俗

梁達+杜晉安

雷州半島雷電頻發(fā)—— 一年中有200多天打雷，其中還有3個多月的雷暴天氣，位居中國第一，世界第二。

在雷州半島，守在公共場合以及家族的祠堂、百姓家居門口的不是雄風威武的石頭獅子，而是一只只石狗。

半島雷劇的歷史，已有400余年，一般認為，它的發(fā)展分為4個階段——姑娘歌、勸世歌、大班歌、雷劇。

雷州半島有著極為特殊的地理位置——長約130公里的半島伸入南海，全境屬于熱帶地區(qū)；雷州半島地屬邊陲，向北群山阻隔，向南茫茫大海，因此雷州半島開發(fā)較晚，在很長的歷史時期里，半島大部分地區(qū)獨自發(fā)展。這些地理因素，使雷州半島孕育出了特點鮮明、獨領(lǐng)風騷的雷州文化。

由于地處熱帶，空氣濕潤，天氣復(fù)雜多變，雷州半島雷電頻發(fā)，一年中有200多天打雷。這一天氣特征便在雷州半島上形成了絕無僅有的“雷神崇拜”。其次，雷州半島上“不立石獅立石狗”和常演不衰的地方戲曲 “雷劇”，都是獨一無二的風格。

“無日不雷之境”與雷神崇拜

雷州半島因“雷”而得名。清代著名學(xué)者屈大均在《廣東新語·天語·冬雷》中寫道“雷州地形如舌。吐出海濱三百里，為卑下之極，故多雷。語云：北方寒有無雷之國，南方熱有無日不雷之境”，而“無日不雷之境”就是對半島多雷的夸張描述。

從科學(xué)研究上看，雷州半島處于熱帶氣候帶邊緣，瀕臨南海，空氣濕潤，天氣復(fù)雜多變，尤其以強對流天氣為多，這就導(dǎo)致了雷州半島雷電頻發(fā)—— 一年中有200多天打雷，其中還有3個多月的雷暴天氣，位居中國第一，世界第二（第一是東南亞島國印度尼西亞）。“雷”已成雷州半島的代名詞，聽著雷聲長大的半島居民，最能理解什么是“雷霆萬鈞之勢”。外地人難以想象這里對雷電的敬畏，雷州半島上處處打上了雷的烙印，也形成了獨一無二的“雷神文化”。

想要了解雷州半島的“雷神文化”，首先要從當?shù)毓爬舷鄠鞯摹袄咨瘛眰髡f講起：相傳南北朝時期，雷州人陳鉷（hóng）無子，以捕獵為生。陳鉷養(yǎng)有一只九耳獵犬，很是靈驗——出發(fā)前如一耳動，則預(yù)測此次捕獵能獲一獸，多耳動則能多獲。一天出獵，獵犬九耳俱動，當來到一片荊棘叢中時，更是徘徊不肯離去。驚詫之余，陳鉷從荊棘中刨出一直徑尺余的巨蛋。他將蛋攜帶回家，在一個雷雨之夜，巨蛋突然炸開，現(xiàn)出一個男嬰。男嬰手掌上有文字，左手曰“雷”，右手曰“州”，并有神人入室為其哺乳，鄉(xiāng)人視其為雷種。陳鉷為嬰兒取名為陳義，陳義長大后任雷州刺史多年，風調(diào)雨順、造福一方，逝后當?shù)鼐用癜阉斃咨窦漓搿?/p>

祭祀“雷神”的祠廟，曾經(jīng)遍及雷州半島各處，祭祀的規(guī)格也在各路神靈中首屈一指。明代馮夢龍曾在《警世通言》中記載：“從來說道天下有四絕，卻是雷州換鼓、廣德埋藏、登州海市、錢塘江潮。”其中“雷州換鼓”指的就是一年一度的雷神祭典。

“雷州換鼓”一般在農(nóng)歷年初舉行。祭典之時，民眾先在雷神廟外筑一祭壇，祭典主持在壇上引吭高誦敬酬雷神的頌文。祭壇之下，民眾則用銅鼓擺出八卦形雷鼓陣，中間安置大銅鼓，齊聲敲擊108次，模仿天雷轟鳴以祭祀雷神。擂鼓之聲時而磅礴時而清揚，節(jié)奏有序，雄渾高亢，百里可聞。而這只是換鼓儀式的主體，除此之外，輔以敬雷儺舞、長龍舞、銅鼓舞、火狗舞、蛙婆舞等，營造出熱烈非凡的氛圍。

雷州半島的雷神祭典，從古自今，長盛不衰。從半島北面的遂溪，到中部的雷州，再到南邊的徐聞，祭祀儀式因地域不同而風格迥異，但大多都保留了上刀梯、過火海、百豕酬神等環(huán)節(jié)。特別是“過火海”—— 即堆燒大批木材，把火炭鋪在地下，參祭人從熊熊火焰中飛奔而過，只見煙炎張?zhí)臁⒒鹦秋w濺，人卻毫發(fā)無損，場面極為震撼。

石狗：雷州半島的遠古圖騰

我國的許多地方，自古以來，守在公共場合以及家族的祠堂、百姓家居門口的都是雄風威武的石頭獅子，但來到雷州半島，獅子不見了蹤影，人們請來的竟是石狗。

在半島上行走，大量神采奕奕的石狗不時闖入視野——據(jù)統(tǒng)計，大約有數(shù)萬尊石狗聳立、匐伏在雷州半島的徐聞、雷州、遂溪等地的村村鎮(zhèn)鎮(zhèn)，或守村口村尾，或蹲土地廟旁，或站水井之側(cè)，或默默地守著墓地？？總之，石雕之狗與生活中之狗一樣，仍是人們忠實的伙伴、朋友，它們忠實地履行著守望看護的職責。

這上萬尊石狗，大小有別，高的與人比肩，矮的僅有足球大小，都是用粗礪的火山玄武巖雕刻而成。石狗有的依然面目清秀，有的已經(jīng)風化得模樣依稀。幾百上千年的風吹、日曬、雨打，大自然之手不停地撫摸，使它們也像半島土地一樣受盡剝蝕。

石狗雕像的制作年代顯然很長，而且因地域不同風格也迥異。雕刻它們的工匠們也沒有一個統(tǒng)一模式，而是各抒己見，保留了很強的個性。沒有藝術(shù)個性的制作只能說是“匠”，有創(chuàng)意、有個性的創(chuàng)作才是藝術(shù)創(chuàng)作，石狗就是活靈活現(xiàn)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

雷州石狗大致分為三種類型：一是寫真風格，也就是真實地反映原有對象；二是夸張的寫意風格，求神似不求形似，有的不過是四方石柱頂端刻上眼鼻及嘴而已，粗粗幾筆把狗的神態(tài)勾勒了出來，極富創(chuàng)造性；三是類似獅子的狗——這并不矛盾，因為就種類而言，狗中間本來也有“獅子狗”；至于有些人頭人面的狗，是工匠們便于更好地表達雕像的喜怒哀樂而為。

為什么在雷州半島會出現(xiàn)如此眾多的石狗？據(jù)學(xué)者們推測，這與半島先民的圖騰崇拜有關(guān)。雷州半島的先民為“百越”人，隋唐時又稱為“俚僚”人，他們共同的習俗就是崇拜“盤瓠”（上古神話人物，化身為一金犬），認為他是保佑氏族繁衍、百業(yè)興旺的神靈，至今在半島鄉(xiāng)間，還流傳有贊頌神靈的《盤瓠歌》。

在古代，先民們對狗備極尊崇，甚至殺了某人之父，只要以一只狗奉獻給其母，就可贖罪——“母得狗謝，不復(fù)銜恨。”遺留至今的眾多石狗雕刻，正是遠古“盤瓠圖騰崇拜”的最好表達。圖騰本是神圣、供人膜拜的，可是現(xiàn)在雷州半島居民卻嗜食狗肉，狗早已走下神壇，成為人們桌上的美味佳肴，這又是為什么呢？

這個有趣的現(xiàn)象，民俗學(xué)家給了我們解答：盤瓠崇拜歷時幾千年，到了現(xiàn)在已逐漸式微，后人雖然還會受其影響，但已不可能再頂禮膜拜了。特別是歷朝歷代雷州半島外來移民眾多，他們沒有以狗為圖騰的習俗，看到雷州半島狗多，便大興吃狗之風。從高高在上的神靈，到走上餐桌，雷州石狗也隨之成了一個有趣的文化現(xiàn)象。

“戲曲綠洲”里的特色雷劇

雷劇是一個僅僅流傳于雷州半島、雷州方言區(qū)的的獨特劇種，具有濃郁而鮮明的地方特色。

雷劇之于雷州半島，有如二人轉(zhuǎn)之于東北，深受當?shù)厝嗣竦臍g迎和喜愛。在雷州半島，幾乎人人都能唱上幾句雷劇，做雷劇演員更是一份令人羨慕的職業(yè)，不但能四處游歷，還能有不錯的收入。很多孩子從小就拜師學(xué)習雷劇，使這門地方戲曲藝術(shù)得以經(jīng)久流傳，長盛不衰。2009年，雷劇被列入廣東省第三批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

在久遠的歷史長河中，雷劇逐漸沉淀成半島人的精神家園。不管是兵荒馬亂，還是國泰民安，只要那簡陋的舞臺一搭起，各個角色依次登臺，聽得雷胡（雷劇獨有伴奏樂器）一振，滿場寂然。當清越的唱腔猶如銀絲線般向上拋起，穿云及月，觀眾們頓時陶醉，燈火明滅、玉壺光轉(zhuǎn)，不覺一夜已過。

半島雷劇的歷史，已有400余年，一般認為，它的發(fā)展分為4個階段——姑娘歌、勸世歌、大班歌（后稱雷州歌劇）、雷劇。姑娘歌產(chǎn)生于明末清初時，勸世歌始于清乾隆、嘉慶年間，在清道光年間逐步演變成戲曲劇種——雷州大班歌，大班歌后來改稱雷州歌劇，1964年，定稱雷劇。

在雷州半島這個“南蠻之地”，能土生土長產(chǎn)生雷劇這一精致劇種，著實令人驚異。與京劇、黃梅戲等劇種的起源不同，雷劇的產(chǎn)生與當?shù)芈≈氐某晟瘛⒕瓷瘛⒓雷娴然顒佑嘘P(guān)。據(jù)史料記載，早在清朝初年，海康（今雷州市）的農(nóng)村就形成了在每年的固定日子里請戲班到村里演出，而這些日子一般都時逢神靈的誕辰、祭典，如媽祖、雷神、關(guān)帝等。人們在神壇的前面空地搭建戲臺，演戲給神看，以表示對“父母神”的虔誠尊敬。

雖說雷劇起源是為了“酬神”、“敬神”，但它的劇目內(nèi)容卻鮮有神話的色彩，各類神怪角色也很難在舞臺上看到。雷劇的選題大多都來源于現(xiàn)實生活，如經(jīng)典劇目《符兆鵬》，講述的就是清代雷州進士符兆鵬為官清明的故事，有很強的喻世功能；再如《雷州義盜》，通過一群俠客為民除害、伸張正義的事跡，教人俠義之風；至于《秦香蓮與陳世美》，個中的含義更是不言而喻了。

即便是到了現(xiàn)代，雷劇這一古老的娛樂形式依然欣欣向榮。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今天在雷州半島，光是民間職業(yè)雷劇團就有100多個，平均每年要演出5000多場，每場觀眾多時竟達上萬人，有人盛贊雷州半島是一片“戲曲綠洲”，這句話，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