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正廷
(文山學院,云南 文山 663099)
廣南圖符壯歌揭秘
何正廷
(文山學院,云南 文山 663099)
編者語:本期學報發表兩篇特稿,何正廷先生的《廣南圖符壯歌揭秘》和許六軍先生的《留住鄉音,共圓坡芽隴端夢——坡芽歌書傳承路上幾個鮮為人知的小故事》,緣于這樣的想法:文化傳承是高校的使命之一,服務地方民族文化的創新發展是文山學院一直努力的方向。參與云南壯劇、富寧坡芽歌書、廣南圖符壯歌和地母文化、西疇太陽鳥母文化、硯山“棒棒燈”舞、馬關阿峨農民版畫等地方民族文化藝術的挖掘、整理、研究、傳承,是這所邊疆高校應盡的責任。蜚聲海內外的坡芽歌書是富寧縣乃至文山州一張精致的文化名片,已進入文化自覺自信的傳承發展軌道。許六軍先生是云南壯劇研究專家,一直參與坡芽歌書的挖掘整理,這里發表許先生的文章,以饗讀者之余,還想說明的是,傳統文化的挖掘整理是艱辛的,文化的傳承創新很不容易,只有“不忘初心,方得始終”。何正廷先生是資深壯學研究專家,帶領文山學院的團隊參與了廣南圖符壯歌的挖掘整理全過程,在廣南圖符壯歌整理完成之際發表何先生的這篇論文,是希望能夠吸引和啟發更多的學者參與到這項文化工程中來,研究好、傳承好、發展好廣南圖符壯歌,助推地方民族文化的繁榮。
“廣南圖符壯歌”由1 000多個圖紋符號組成,是迄今為止發現的百越后裔中用圖符記錄數量最多、內涵深邃而又最為豐富的民歌,堪稱我國壯族的《詩經》;其圖符即壯族先民稱做“司萊”的圖畫文字,可與華夏族群古老的甲骨文、氐羌族群古老的東巴文相提并論;其歌詞還能用多種曲調吟唱,又可與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侗族大歌》相媲美。它是中國壯族從古至今世代傳承的一部“百科全書”,也是中華民族極其珍貴的文化遺產,具有特別重要的學術價值及應用價值。
廣南壯族;圖符民歌;司萊;歌圩
廣南是云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的一個縣,也是云南壯族人口最多的一個縣,壯族人數達34.3萬人,占云南壯族總人口的28.18 %。“廣南圖符壯歌”即滇東南以廣南為中心區的壯族用圖紋符號記錄的民歌,主要流行于八寶河、西洋江、馱娘江等右江上游的弄驢、里乍、樂共、板蚌及普千等壯族村寨中,壯族沙人支系的方言叫做:“萊吩勐道”。“萊”,壯語圖紋符號或圖畫文字的意思,壯族經詩中經常提及其先民在遠古時代的文字叫“司萊”;“吩”,壯語沙支系方言詩歌的意思,可以吟誦,也可以歌唱;“勐”在壯傣語里的意思為地方或國家,如“勐仲(元江)”“勐泐(西雙版納)”“勐交(越南)”“勐老(老撾)”“勐泰(泰國)”等;“道”或“勐道”是元、明、清時期壯語稱呼滇東南以廣南府為中心的壯族地區,亦叫“德勐道”,漢文古籍多譯寫作 “特磨道”或“特莫道”。
“勐道”在漢晉時代為句町方國,中央朝廷在此置句町縣,先隸屬于牂牁郡,后改屬興古郡,實行郡縣與方國并存的制度。句町屬百越族群中駱越的一支,與世居廣西的駱越同類。據《漢書》記載:句町國君毋波于公元前111年(漢武帝元鼎6年)率部附漢,公元前86 -前81年(漢昭帝始元年間)又奉調“率其邑君長人民”參加平息西南地區的反叛,結果“大破益州,斬首捕虜五萬余級,獲畜產十余萬”,為維護西漢中央王朝的統治立了大功,因此被漢昭帝冊封為句町王,該王國極盛時的統治范圍包括了滇東南、桂西和越北地區,其歷史經過兩漢、三國、兩晉直至南北朝的梁時,與郡縣并立了613年,比滇國長500多年,比大理國早1 000多年。據此,身為百越后裔的我國壯族同胞都把云南廣南至廣西南寧一帶的右江流域視為安身立命的腹心區域及自己的精神家園[1]。
經我們多年調查研究后發現,廣南及其周邊地區用圖紋符號記錄并至今還在活態傳承的壯族詩歌達數千首,現已初步整理的就有1 618首,這應當是百越后裔中用圖符記錄數量最多、內涵深邃而又最為豐富的民歌,它的內容既有《詩經》《楚辭》等我國中原地區經典詩歌的韻味,又有《瑪納斯》《格薩爾》等西部地區少數民族民間口傳詩歌的特點,堪稱我國壯族的《詩經》;其圖紋符號可與華夏族群古老的甲骨文、氐羌族群活態傳承的東巴文相提并論;其獨特的歌唱曲調及傳承方式,又可與已經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侗族大歌》相媲美。應該說它是祖先留給我們的一份特別厚重的精神財富,也是中華民族極為稀有的一種文化遺產,因而顯得彌足珍貴。
其奧秘與珍貴之處主要有以下四個方面:
大家都知道,《詩經》是我國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也是我國現實主義詩歌的源頭, 它開創了漢族文學史的先河。全書共搜集了公元前11世紀至前6世紀的詩歌305首,反映了西周初期到春秋中葉五百多年間的社會面貌。《詩經》分為“風、雅、頌”三大類:風,即十五國風,為中原各地的民歌;雅又分為“大雅”和“小雅”;頌則分為“周頌”、“魯頌”和“商頌”。鄭樵在其《通志序》中說:“風土之音曰風,朝廷之音曰雅,宗廟之音曰頌。”《詩經》的表現手法為“賦、比、興三種。朱熹《詩集傳》云:賦,鋪陳其事而直言之;比,以彼物比此物也;興,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2]這種手法被人們認為是我國詩歌藝術技巧的經典。
壯族是我國華南和西南地區的土著,屬古越人的后裔,“歌圩”是其傳統文化的一大標志。明朝人鄺露《赤雅》載:“春歌正月初一,三月初三;秋歌中秋節。三月之歌曰浪花歌。”[3]劉錫蕃《嶺表紀蠻》則說:壯人“無論男女,皆認為唱歌為人生之首要問題。人之不能唱歌,在社會上即枯寂寡歡,即缺乏戀愛擇偶的可能性,即不能通今博古,而為一蠢然如豕之頑民。”[4]壯家人逢事必唱,無處不歌,這樣的文化表現形式,造就了壯族人民發達的詩性思維。他們用歌來闡釋天地、書寫歷史、傳播文化、交流經驗、抒發內心的喜怒哀樂、表達美好的理想和愿望。從廣南圖符壯歌的內容看,其大類就有古歌、月令歌、猜歌、贊歌、夸歌、情歌、婚禮歌、入贅歌、親家歌、育兒歌、道德歌和祝壽歌等十二種,涵蓋了壯族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方方面面。
已經收集整理的1 618首壯歌,多由五言律詩組成,講求押韻對仗,韻律十分嚴密,尤以首尾韻、尾腰韻和尾韻最具特色。歌中也大量采用賦、比、興的手法,具有高超的文學造詣,可謂是壯族文學的精髓。如詩歌贊美壯鄉清泉的潔凈甘美時說:“咱到泉贊泉,/贊甘泉好飲。/贊泉可沐浴,/官洗官臉白,/妹飲臉紅潤,/官喝能管事,/王飲管四方”;又如詩歌夸獎壯族村寨的優美亮麗時說:“人人都在夸,/大家都說好,/此處占龍脈,/大門迎朝陽。/屋后萬年青,/門前千年花,/田間鳳花紅,/青山環四周,/綠水把村繞。/屋脊有翹角,/咱家蓋筒瓦,/屋高十八掰,/咱家好舒適,/哪兒都涼快,/哪兒都敞亮。/映到城門上,/以為是閃電,/映到城門下,/以為是天亮。”再如詩歌夸獎主人家的富有時講:“母家富又富,/拿米花喂雞,/拿碎銀捂火,/家底賽寨人。” 詩歌在用比興手法描述青年男女相思相戀時更是情真意切。如姑娘唱道:“因為太想哥,/指尖淤紫血,/血指擦柱腳,/不敢告雙親,/爹媽疑闖鬼,/父母怕中邪,/拿頭帕卜卦,/依然無結果,/原是害相思。”小伙子則對答講:“實在想妹多,/昏死在石上。/昏死得八天;/入林伐棺木,/父母哭傷心,/爹媽哭凄慘;/含淚做棺材,/挖坑來下葬,/想妹我復活。” 如此精妙的情歌,堪稱壯族民歌中的愛情絕唱。
在我國著名的詩歌中,除《詩經》外,還有藏、蒙古等等民族以口耳相傳的方式傳承的英雄史詩《格薩爾》和柯爾克孜族的《瑪納斯》,這些都是中華民族久負盛名的文化瑰寶。將廣南圖符壯歌與之相比,它既有《詩經》等中原地區經典詩歌的韻味,又有《瑪納斯》《格薩爾》等西部地區少數民族民間口傳詩歌的特點,說它是我國壯族的《詩經》,這話一點也不過分。
相傳在文字出現之前,我們的祖先曾經采用過結繩記事、刻木記事和畫圖記事的方法,華夏民族如此,蒙古、契丹、苗瑤等民族如此,壯傣民族也不例外。《莊子》載:在祝融氏、伏羲氏、神農氏時代,人們靠結繩來記事;司馬遷《史記》中說:由于天長日久,結繩、刻木記事難以辨認,且因出錯,使得黃帝在與炎帝的議和中失利,黃帝的史官倉頡因此才開始創造文字;《隋書》《宋史》等古籍中也有壯族先民“刻木以為符契”或“刻木為契”的載錄,元朝人李京《云南志略》則說“金齒百夷,記識無文字,刻木為約。”《廣南府志》還講:“廣南在元明雖入版圖,未設學校,猶結繩刻木之陋也。”[5]
大家都公認:使用文字記事是人類跨入文明時代的重要標志之一,因為文字是記錄和傳達語言的符號系統,它同時還有標識、提示、記事、憑借、藝術的功能,既彌補了語言受時空限制的不足,又給語言帶來新的表達因素,促進了思維的發展,是全民的交際工具。一般認為文字分表形文字、表意文字和表音文字三種類型。我國漢族的文字是從刻在甲骨上的象形文字(甲骨文)發展而來的,開始用于記錄占卜及與占卜有關的事情和卜辭,其后按“六書”的規則逐步完善。“六書”即“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古人云:“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日、月是也”;“指事者,視而可識,察而見意,上下是也”。即是講象形是一種描摹事物形狀的造字法,指事是以象征性的符號來表示意義的造字法;會意是由兩個或多個字合起來;形聲則細分為形旁和聲旁,形旁與全字的字義有關,聲旁與全字的讀音有關,此為漢字的主要造字方法,約占漢字的七成多;轉注是統一字首或同意相受的方法,如“考”和“老”;假借是“依聲托事”的方法,如“令”和“長”等等。從字源學講,象形、指事是“造字法”,會意、形聲則是“組字法”[6]。
我國至今保留和傳承象形文字的民族還有納西族,其東巴文也是“畫成其物,隨體詰詘”,它應該是氐羌族群遺存的一種古老文字;據壯族經詩記載,其祖先也曾創造和使用過一種叫做“司萊”的圖畫文字,那么作為百越族群后裔的壯族還有沒有保留和傳承這種文字呢?富寧“坡芽歌書”和“廣南圖符壯歌”的發現,對此作了肯定的回答。
壯族先民在步入文明時代的初期也采用圖畫形式來表示某一物或記錄某一事,其后即被摩公(壯族宗教人士)刻在牛肋骨上,作為歷算與占卜的工具,壯語稱為“甲巴克”。“甲”,壯語片的意思;“巴克”為刻度。在“甲巴克”上有30個刻度、24條橫紋,分三層,正反兩面均有圖符。刻度用來推算日子,正月啟寅,從第一刻度開始數,二月啟卯,從第二刻度開始數,按六十甲子依此類推,即可推出一年中任何一日應在的刻度;圖符則表示所占時間對農時栽種、起房蓋屋以及婚喪、出行、社交、戰爭等是吉是兇,并刻有預示吉兇禍福的雞卜卦象。如以桌子圖符表示吉利;以棺材圖符表示兇險;以害蟲圖符表示有災;以植株無根表示失收;以植株健壯表示豐收;以弓箭圖符表示狩獵最佳;以魚鷹圖符表示打漁將有收獲;以干欄上層加一直表示平安良好、加兩直表示順利吉祥、加三直預示家運亨通,而干欄下層加一二三直則分別表示牲畜或財富的多少,還以干欄房屋內有棺材表示家有喪事等等。這些圖符雖然還沒有標音的功能,但已經有了以形表意的作用。
廣南圖符壯歌的圖符,與2006年在富寧發現的《坡芽歌書》的圖符相同,但廣南圖符壯歌有1 618個圖符,而《坡芽歌書》的圖符只有81個,可以說這只是露頭部分,其主體部分則在廣南。我國著名的語言學家周有光先生將《坡芽歌書》稱之為“文字之芽”,國內許多著名的語言文字專家也說,這“是世界上少有的一種文字”,“是一種高度濃縮的字符”。尚“處在文字發生、發展的早期階段”。用清華大學趙麗明教授的話講,即“用一個字作為提示性引導詞,引出沒有寫出來的一句話、一段話”,這種引導字符的產生,便是“原始文字、不成熟、不完整的文字體系共同的現象”;用《坡芽歌書》與納西族的東巴文比較,它的“形態更原始”[7]。從“廣南圖符壯歌”的圖紋符號看,它既有“象形”“指事”等造字法的特點,也有“會意”“形聲”等組字法的雛形。而且它還證明了壯族地區保留和傳承的圖符壯歌,并非是一種文化的“孤島”現象。
其實,圖符壯歌不僅廣南有,富寧有,從廣南到南寧的整個右江流域都曾經有過。清朝人謝鐘齡、朱秀纂寫的《橫州志》就載:當地壯族“少男少女皆舞采巾,歌以擇配,歌意所合者,男遣女扁擔一條,鐫歌數首,間以金綵花卉而以漆,女贈男以繡囊錦帶諸物悉手制者,約為夫婦……女至夫家,其夫擊女背者三,女即用夫所贈扁擔汲水,擔置甕中,旋回母家,歲一往夫家助耕,作閱數載,始歸夫偕老焉。”[8]橫州,即今廣西壯族自治區南寧市郊的橫縣,此處說的“歌以擇配”及在扁擔上“鐫歌數首”的情況,恰恰是廣南八寶鎮里乍村壯族圖符民歌情況的再現。
民族音樂是各民族在勞動和社會生活實踐中逐漸形成的,它具有各自的文化價值及音樂形態特征。《侗族大歌》是貴州省黎平縣侗族通過多聲部合音演唱的一種民歌,被譽為世界民族音樂之林中的天籟之音。它不僅開創了中國復調音樂的歷史先河,也糾正了所謂“歐洲音樂是最為優秀”的錯誤觀點,并澄清了“中國民歌只有單聲部”的偏見。2003年初黎平縣政府與中國科學院和中國社會科學院專家組共同簽訂了《侗族大歌申報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工作協議書》,并由貴州省文化廳、黎平縣政府承擔申報工作,2009年9月28日在阿拉伯聯合酋長國首都阿布扎比開幕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政府間委員會第四次會議上,經過來自全球114個國家和地區的400余名代表審議并批準,列入了世界《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
壯族“自幼習歌”,以好歌善唱著稱,是一個歌伴人生的民族,廣南用圖符記錄下來的1618首民歌均可用壯語吟誦和歌唱。壯語具有中心成分在前的鮮明特點,這一語言特點與壯族詩歌濃郁的文學性和音樂性相結合,即構成該民族文化的一大亮點。廣南圖符壯歌不僅可以用雙聲部或多聲部合音演唱,而且曲調很多,不同題材的民歌,其音階、調式、旋律也各有不同:有嘹亮高亢的,有委婉細膩或簡樸流暢的,還有真假嗓混合唱的,其中又有八寶調、西洋調、廣南調、普千調等等,其音調跌宕起伏,奧妙感人,特別悅耳動聽。在壯族民歌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壯劇曲調又有“儂阿妮”“乖哥來”“哎依呀”“哎的呶”“乖嗨咧”“依嗬嗨”“西隆”“枝板”等數種,還可以用銅鼓、銅鑼、銅鈸、銅鈴、板鼓、花腰鼓(蜂鼓)、魚鼓、木魚、牛角號、木巴拉、馬骨胡、葫蘆胡、月琴、三弦、嗩吶、竹笛等樂器伴奏,這些均不比侗族大歌遜色。
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的傳統文化。從某種角度看,一個民族之所以有別于其它民族,追根溯源無疑是其獨具特色的文化,因此人們都在講: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2008年在昆明成功召開的國際人類學與民族學聯合會第十六屆世界大會更是強調:“文化多樣性對人類發展而言就像生物多樣性對維持生物平衡那樣必不可少。文化的自我認識、相互理解、相互寬容是文化多樣性的核心價值觀念。文化的多元傳承和創造已經成為并將繼續成為人類社會生存、發展的基石和智慧源泉”。在當今全球化的大背景下,民族傳統文化倍受沖擊,因此,保護民族傳統文化、維護民族文化的多樣性已經成了民族文化研究中特別重要的課題。
廣南圖符壯歌是壯族“歌圩”文化的產物,具有民間文學、圖紋符號、音樂藝術等特點,又有文字的功能,這一民族文化表現形式,帶有深刻的歷史性和社會性,可謂是壯族獨有的音像杰作。
“歌圩”,壯語稱作“斡圩芳”,意即“趕歡樂街”,因“每場聚集人眾不下千人”“唱合競日”,猶如唱歌的集市,后來人們便把它稱之為“歌圩”,并寫詩贊道:“歲歲歌圩四月中,歡聚白叟與黃童。”[9]云南壯鄉的歌圩很多,廣南的花街即是其中最著名的一個,它使得壯鄉的詩歌文化蔚然成風、生機勃勃、經久不衰。歌圩源于古代自由戀愛、自由擇偶的習俗。戀愛婚姻永遠是民歌不朽的主題,也是人們最喜歡傳唱的內容,尤其是青年男女,每逢花街時節,姑娘們都要精心制作送給情郎的布鞋、鞋墊或土布衣服等禮物;小伙子們則要選購頭帕、銀鐲、項鏈等信物,準備送給自己的意中人;趕花街時,青年男女們便會穿最新最美的衣服,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于山椒水湄之間的大青樹下或鮮花叢中,互相邀約對歌,比試才智、增進了解、傾訴心聲、倚歌擇偶、交誼結緣。壯族情歌的特點是感情細膩纏綿,沒有太多禮法限制,具有豐富的浪漫主義情趣。
“入贅歌”是廣南圖符壯歌中反映壯族婚俗的一個部分,歌中講的多是兒女親情、夫妻恩愛,而不屑于男尊女卑的封建禮教,這說明壯族自古以來,就十分注重性別之間的平等權利。如女方在歌中唱道:“父母憐兒多,/要幺妹守家。/不舍兒出嫁,/在父母身邊,/伴父母一生,/養爹媽終老”“若得哥上門,/若哥來入贅,/愿相伴到死,/愿摟脖到老,/愿鋪床等哥,/妹一生無悔”“若哥來入贅,/到妹家上門。/婚宴妹自備,/銀錢妹自掏,/嗩吶妹自請,/雞鴨妹自買,/不讓哥多慮,/不讓哥操心”“同劃船下河,/同拿叉打漁,/ 父母心歡喜……出門腳跟腳,/回家步跟步;/妹做早晚飯,/哥在床上歇。”男方在歌中則唱道:“哪村有池塘?/哪寨有河流?/還剩女招婿?/剩妹要入贅?/哥愿去上門,/哥愿當贅婿。/當贅婿終身,/勤苦謀生計,/賣力養老人,/養老又送終”“若哥來入贅,/洗腳哥拿鞋,/吃飯哥端碗;/發亂哥幫梳,/頭臟哥幫洗,/衣破哥幫縫,/衣舊哥幫換;/生病找摩公,/遭災做法事。/不叫妹后悔,/不讓妹操勞。”入贅后他還十分自豪地講:“間苗玉米長,/移栽稻禾高。/做贅婿也值,/能種肥洼地,/得種河邊田。/身在大樹下,/度日有何難?/在陽臺抽煙,/火塘旁喝酒。/來去由自己,/家事老人理。”
有人把圖符壯歌稱為“愛情密碼”;也有人說它是壯族的“百科全書”,毫無疑問,這些說法都是有道理的。從其圖符構成的形式看,它反映的是田園牧歌式的稻作農耕社會;從其表述的內容看,則又有生產生活知識、人生哲理和處世經驗,還有對自然、生命、物種等類根源的探索。因此我們說它涵蓋了壯族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方方面面,是研究廣南及其周邊地區壯族社會歷史、經濟文化、民俗信仰以及文字發展演變等問題的寶貴資料,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和極高的學術價值。
廣南圖符壯歌以追根溯源的方式凸顯出壯族人民遵循“天人合一”的理念,他們敬畏天地、崇尚自然、保護生態環境,注重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關系;他們對家鄉的山水林田、城鎮村寨、父老鄉親都充滿了誠摯的愛;他們尤其關注的是珍愛生命、世代傳承、生生不息、薪火相繼;他們還特別強調必須感激父母的養育之恩,必須尊老愛幼、平等待人、團結互助、耕讀為本、與人為善、謙讓講禮、誠實守信、勇于擔當……,可以說,就是這一切鑄就了該民族文化的靈魂。
文化是民族生命衍生序列中最深遠、最核心的基因,也是一個民族凝聚力重要的精神支柱,對一個國家的經濟、社會產生著重要的影響,文化軟實力已成為衡量一個國家綜合實力的重要標準。
21世紀是高科技的世紀,同時又是文化的世紀,世界正處在大調整、大變革的時期,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更認為:“文化遺產是國家走向未來的堅強基石,是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的根本依據,是創新發展的寶貴資源”;“要努力展示中華文化獨特魅力”;要“讓收藏在禁宮里的文物、陳列在廣闊大地上的遺產、書寫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來”。2015年1月19至21日習近平同志在云南考察時還講:“云南旅游資源豐富,要大力發揮比較優勢,大力發展旅游業。”
現在,許多省、市、自治區都在結合“新絲綢之路經濟帶”和“海上絲綢之路”建設,將非物質文化遺產及其資源轉化為生產力和產品。云南地處孟中印緬經濟走廊上,自古就是南方絲綢之路的重要通道之一,而廣南又位于珠江(西江)上游,一直是華南入滇再到東南亞和南亞陸路交通的樞紐,我們更應該遵照習近平總書記的指示,緊跟國家建設“一帶一路”的戰略部署,充分利用廣南圖符壯歌這一神奇的文化資源,并將其與旅游產業開發相結合,使廣南的文化旅游產業更具特色,從而樹立起自己的品牌,增強競爭能力,在廣南打造出南方絲綢之路上的旅游黃金段,為地方經濟文化的跨越式發展服務,為構建美麗壯鄉和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做貢獻!
[1] 何正廷.句町國史[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1.
[2] 詩經[EB/OL].[2016-10-28].百度百科.http://baike.baidu. com.
[3] 藍鴻恩.赤雅考釋[M].南寧:廣西民族出版社,1995:25.
[4] 劉錫蕃.嶺表紀蠻.歌謠[M].北京:商務印書館,1934.
[5] 李熙齡.廣南府志[M].楊磊,等.點校.蘭州:蘭州大學出版社,2004:59.
[6] 六書[EB/OL].[2016-10-28].百度百科.http://baike.baidu. com.
[7] 劉冰山.中國壯族坡芽歌書[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
[8] 轉引自覃兆福,陳慕貞.壯族歷代史料薈萃[M].南寧:廣西民族出版社,1986.
[9] 潘其旭.壯族歌圩研究·導言[M].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91:2.
(責任編輯 王光斌)
The Secret of Icon Folk Songs of Guangnan Zhuang People
HE Zhengting
(Wenshan University, Wenshan Yunnan 663099, China)
Icon folk songs of Guangnan Zhuang consist of one thousand icons and are considered the one found among Baiyue descendants with most abstract and colorful icons in connotation and numbers and can be called Shijing. The icons are called Silai comparable with the Oracle of Huaxia people and Dongba characters of Diqiang people. Its lyrics can be sung with various tunes comparable with Dong Songs in the list of intangible nonmaterial heritages. It is an encyclopedia passed on by Zhuang people and precious culture heritage with important academic and application values.
Guangnan Zhuang; Icon folk songs; Silai; folk song fair
J643.574
A
1674 - 9200(2017)01 - 0001 - 05
2016 - 11 - 02
何正廷,男,壯族,云南西疇人,云南省民族學會副會長,壯學研究會常務副會長,文山學院客座教授,主要從事民族學理論和民族史志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