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信貸在中國本土創新中的異化分析

曹 淵

北京外國語大學研究生

互聯網信貸在中國本土創新中的異化分析

曹 淵

北京外國語大學研究生

自2005年全球第一個互聯網信貸公司Zopa在英國成立以來，十余年間互聯網信貸模式在全球得到了廣泛運用。自2011年以來，互聯網信貸在中國的發展尤為迅猛，但是由于互聯網信貸模式的異化，引發了許多互聯網信貸平臺倒閉、跑路等問題，對中國的金融市場造成了負面影響。本文剖析了互聯網信貸在中國異化的發展機理，對于進一步研究異化原因及提出監管建議有一定意義。

互聯網信貸；異化；中國

引言

自2013年“余額寶”推出起，互聯網金融在中國迅速發展?；ヂ摼W信貸作為中國互聯網金融市場創新的典型，在國內扭曲的投融資市場環境下，相比其他創新，暴露出的問題更大，出現了各種形式的異化現象，使得大量平臺跳脫了信息中介的性質，這種異化的發展模式可能誘發系統性風險，不利于我國金融體系的穩定。相關文獻的研究不乏真知灼見，但大多集中在對于互聯網信貸在中國缺乏監管的原因分析，忽視了其在我國演化的內在機制及異化過程。本文在對中國互聯網信貸特征進行梳理的基礎上，剖析其在我國實際發展中的異化狀況，深入了解和掌握異化產生的內在機理，對于研究互聯網信貸在我國的發展有一點意義。

一、互聯網信貸的內涵

2005年，全球第一家互聯網信貸公司Zopa在英國成立，由于互聯網信貸模式從誕生開始便與互聯網結合在一起，所以直接稱呼其互聯網信貸更直觀，也更能反映其實質——作為現代科技與金融領域結合的產物，與傳統金融工具相比，其借助網絡的方便、快捷和開放的特點，具有與生俱來的優勢。理論界對互聯網信貸還沒有一個完整的定義，本文以寧雅珊(2016)的定義為標準，認為互聯網信貸是基于互聯網思想，運用互聯網技術搭建第三方網絡中介平臺(互聯網信貸公司)，為個體和個體之間的直接借貸行為提供服務。其中，第三方網絡中介平臺只為借貸雙方的借貸行為提供信息服務而不涉及借貸利益，并以收取服務費為收入來源。網絡借貸使得借貸雙方都脫離了傳統的金融媒介，是一種互聯網條件下的“金融脫媒”現象。[1]

二、中國互聯網信貸發展歷程回顧

實際上，目前在中國尚沒有針對互聯網信貸平臺的官方統計，幾家較為權威的第三方數據監測機構的統計數字之間略有出入，但相差不大。例如：關于2015年12月累計平臺數量的數字，網貸之家網站顯示為3858家，零壹財經網站顯示為3717家，網貸天眼網站顯示為3844家?；ヂ摼W信貸平臺數量如此之多帶來的直接后果便是中國的互聯網信貸行業集中度很低，平臺規模經濟效應尚未得到充分展現，中國最大的100家互聯網信貸平臺也只占到1/2至2/3的市場份額。除大量互聯網信貸平臺獲得外部融資外，諸多銀行、券商、國企、上市公司也紛紛通過設置全資子公司或控股公司等形式布局網貸行業。同時，規模的擴大、創新的頻現以及資本的涌入還使得圍繞互聯網信貸平臺逐步形成集資產端、資金端、運營端以及公共服務方在內的完整的生態圈。

然而我們又不能不看到，中國網貸高速發展的同時也出現了明顯的模式上的異化，并由此產生了嚴重的問題。據網貸之家網站，截至2015年年底，中國網貸行業累計問題平臺總量達到1263家，意味著中國的全部互聯網信貸平臺中有1/3出現停業、跑路、提現困難等問題。特別是進入2015年后，網貸行業的問題開始集中爆發，2015年平均每月出現問題平臺數量高達75家。其中，規模最大的問題平臺“e租寶”已被明確定性為“涉嫌非法集資”，涉案金額高達500多億元，涉及全國31個省份的投資人約90萬人。

三、互聯網信貸在中國的演變及異化

(一)互聯網信貸中國化歷程

1.信息中介模式：

互聯網信貸由借款人、貸款人和互聯網信貸公司組成。借款人一般是有小額資金需求的人，包括工薪族、私營業主、大學生群體、小微型企業和農民等，這些人被稱作高成長性人群，他們大多通過小額借款來滿足消費需求或短期資金融通需求。同時這些人恰恰是被傳統金融機構拒之門外的服務對象，他們一般達不到銀行貸款的信用標準，因而商業銀行認為其沒有償還能力而不予放貸。貸款人一般是有一定資金富余，并且希望通過出借行為獲取一定收益的人，他們通過瀏覽網貸平臺上的借款標的進行投標，實現投資理財的目的。互聯網信貸公司實際上就是一個信息中介平臺，只從成交的借貸業務中收取手續費。

2007年6月，上海拍拍貸金融信息服務有限公司成立，作為中國最早出現的互聯網信貸平臺，拍拍貸是完全的信息中介模式(也是我國目前唯一一家堅持這種模式的平臺)。但是中國金融體系發展起步晚，社會信用體制尚不健全，貸款人根本無從客觀評價借款人的資信，也無法承擔借款人逾期，壞帳追討、處置的成本。這導致互聯網信貸對于中國普通群眾來說吸引力嚴重不足。

2.信息中介+信用中介模式：

為了克服這種信息不對稱，互聯網信貸平臺找了一條出路，他們開始主動出擊，尋找優質借款人，或者對來到他們平臺的借款人，由平臺自行進行審核評價，出現問題由平臺負責追償、處置，對違約承擔兜底責任(這里的擔保方不會是平臺本身，只會是與平臺關聯的擔保公司，但平臺先行償付再去找這些擔保公司已成了一個共識)。有了互聯網信貸平臺公司參與調查和剛性兌付，貸款人對于互聯網信貸的信心極大增強，互聯網信貸業務在中國第一次開始具有“中國特色”了。

3.P2C(個人對企業)模式：

目前為止互聯網信貸平臺的貸款人和借款人都是小額業務的個人參與者，本質上仍然是個人對個人的借貸業務，只不過中間互聯網信貸平臺承擔了擔保的責任。進一步，互聯網信貸平臺意識到既然自己承擔擔保責任不可避免，那么為什么不去開發一些更具實力的企業借款客戶？從這里起，互聯網信貸業務在中國具有了第二次中國特色，出現了諸如P2C(個人對企業)的方式，也就是個人對公司的借貸業務，將互聯網信貸業務帶入了更廣闊的市場，傳統金融中介們(例如傳統線下的擔保公司、咨詢公司、小微金融中心、沒有足夠資金的小額貸款公司、典當行等等)進場，紛紛幫忙向互聯網信貸平臺推薦線下企業客戶。借款企業代替了原來的借款人，借款的范圍拓展到各行各業的實體企業。

4.P2B、A2P(個人與類金融企業債權、資產收益權受讓)模式：

上述階段完成后，傳統類金融機構意識到自己也是要借款的企業，而且手握各種牌照，不缺融資客戶，缺的正是沒有資金賺利差。由此眾多擔保公司、小貸公司、房貸、車貸、融資租賃公司紛紛意識到眼前擺了一條光明大道，一條擺脫上市排隊、發債難產、銀行嫌貧愛富的直接融資坦途，積極與互聯網信貸平臺頻頻接觸?；ヂ摼W信貸平臺亦非常欣喜，因為這些類金融企業手握牌照，比那些中小制造業客戶風險低多了。雙方一拍即合，自此更多形式的P2C、P2B(個人對類金融企業)、A2P(資產對個人)模式迅速發芽結果。類金融企業名義上并非向投資人舉債，亦不會與投資人簽訂借款合同，而是轉讓其債權或資產收益權，簽訂債權轉讓或資產收益權轉讓合同。投資者并不是借貸給類金融企業，而是以某個價格受讓類金融企業的債權或資產收益權?；ヂ摼W信貸的第三次中國特色化開始——下圖中我們用“投資人”來取代了原來的“貸款人”，因為這里的資金提供者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互聯網信貸平臺貸款人——有一定資金富余并希望通過出借行為獲取一定收益，而更像是在買類金融企業發行的某種理財產品。

(二)互聯網信貸在中國的異化

1.“黑匣子”(民間借貸線上化)模式：

首先，許多公司都對分這塊蛋糕產生了想法(尤其是前文分析中提到的P2B模式里的擔保公司、小貸公司、商業保理公司、融資租賃公司，以及其背后更多類金融、房地產業務公司)——既然互聯網信貸是一條直接融資的大馬路，那為什么要依靠別人的平臺呢？一旦這些平臺發展壯大，在業務合作中掌握了話語權，自己的融資需求就要受制于這些平臺。大家都意識到互聯網金融最重要的一點：客流即是財富，互聯網信貸平臺上眾多投資者客戶的資源才是最寶貴的資源。而搭建一個互聯網信貸平臺的費用極其低廉，只需要租幾臺服務器、找幾個做軟件的人即可。監管方面，對于搭建互聯網信貸平臺的制度規范尚不到位，監管機構對互聯網信貸平臺也有過分包容之嫌，眾多傳統線下做小貸、民間高利貸的企業紛紛進入，扛起普惠金融和互聯網金融創新的大旗，以政府鼓勵(至少是默許)金融創新的姿態，完成了把其傳統線下集資放貸業務成功披上互聯網信貸外衣轉移到線上來的華麗轉身。

類金融企業自行搭建互聯網信貸平臺，開啟了互聯網信貸中國化的更深層次的進化，也是在這一步完成了最本質的異化。盡管這里面平臺沒有自融，資金也托管給第三方支付機構了，但通過代持或其他方式，互聯網信貸平臺、直接借款人、擔保人，甚至最終的實際借款人，都有可能最終處于同一實際控制人的控制下，如果資金托管機構也是這個體系內的，那就成了徹底的黑匣子。

自此中國的互聯網信貸業務，除了一些真正本著長遠發展的平臺企業，真正守規則做互聯網信貸(劣幣驅逐良幣，這類互聯網信貸平臺在這樣的大環境下競爭狀況堪憂)，絕大部分只不過是民間集資的線上化、互聯網化。

只要貸款人和借款人都按約履行義務時，不出現逾期壞賬，即使出現上述“黑匣子”，互聯網信貸平臺的運行也是正常的，只不過各個機構都處于同一實際控制人控制之下。

2.“借新還舊”(預備跑路)模式

但互聯網信貸平臺資金的正常流動是在平臺借款人客戶質量好、詐騙風險低，客戶沒有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的理想化前提下的，實際上因為互聯網信貸平臺的借款人通常是在傳統金融領域里借不到款的劣質客戶，“客戶質量好、詐騙風險低”等這些條件幾乎無法滿足。于是逾期、壞賬不可避免，但是互聯網信貸平臺為了保證發展，這部分壞賬不能讓投資者承擔，否則以后無法持續吸引投資者。這個時候平臺要么直接倒閉，要么就在監管不到位的情況下借新還舊。

上面這種玩法并不高明？本質上不過就是龐氏騙局，這個階段玩得好的，現在迫不得已只能繼續玩，玩的不好的，只好把互聯網信貸平臺關閉，跑路。我們強調監管的重要性，不是要用監管來阻礙創新，而是用監管來控制像上面的這種情況的發生。

3.“融新填舊”(上市夢)模式：

但是互聯網信貸于當下中國的意義不止于此，互聯網金融概念的興起賦予了互聯網信貸平臺一個更大的施展空間：通過在互聯網信貸平臺內循環得來的大量投資人和大量所謂的“優質借款人”，手中握有這么大客戶流量，互聯網信貸平臺可以輕松將自己包裝為一個互聯網企業。他們開始不把自己當做一家普通金融機構去發展爬樓梯，而要把自己當做是一家互聯網企業上電梯。投機者們開始從經營互聯網信貸平臺轉到了資本運作平臺。

流量數據加之互聯網信貸平臺精心包裝的低風險、高利率，吸引了眾多不明就里的股權投資者大把投資，融到資金后再以紅包、體驗金、返利，線下富麗堂皇的辦公室和營業廳等等形式來吸引更多的投資人，從股權投資者處融來的資金甚至還可以用來墊付在互聯網信貸內部循環中資金的窟窿，如此一來兜了底還不用踩紅線。[2]互聯網信貸平臺完成了在互聯網信貸平臺——股權投資者——投資客戶之間不斷做蛋糕、分蛋糕的一個大循環，這些股權投資者的錢亦是從其他投資人募集而來，一邊有人挖坑一邊有人填坑，大家一起把蛋糕做大然后上市套現。由“借新填舊”更進一步，互聯網信貸平臺發展出了“融新填舊”模式。

走到這一階段的互聯網信貸平臺，規模已經非常大了，資金量以及處理資金流動的經驗已經明顯領先于競爭者，短期內倒閉跑路的可能性不大，可這樣的模式畢竟存在風險，一旦系統性風險被觸發，整個行業倒下的時候，這些互聯網信貸平臺都在劫難逃，唯一的出路就是繼續把蛋糕做大，這就是現在這么多互聯網信貸平臺夢寐以求達到的“大而不倒”最終目的。

結語

互聯網信貸在我國的發展從2006年開始，經歷了從“地位化(2006—2012年)”到“理論化(2013年)”再到“制度化(2014年至今)”的合法性獲取過程，[3]不可否認，互聯網信貸在我國的發展出現了模式的異化，由此引發了眾多平臺跑路等問題。本文剖析了互聯網信貸在我國實際發展中的異化狀況，深入了解和掌握異化產生的內在機理，對于進一步研究互聯網信貸在我國發生異化的原因分析及監管建議有一定意義。

[1]寧雅珊.我國P2P網絡信貸模式及其異化研究[D].安徽財經大學.2015

[2]李鑫.金融監管與中國P2P網貸的發展及異化[J].財經科學.2016(05)

[3]朱蓉.新興場域中的制度創業研究——以中國P2P行業為例[J].管理現代化.2015(6): 46－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