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的電閃（節選）

曹有云

什么是存在？

總需要重新審視的

那種東西。

——阿多尼斯

1

生活如夜

詩歌就是電閃

撕裂平庸沉悶之重幕

2

為什么寫作

想看見黑暗身體內

裹藏的光明之血，詞語之流

3

為什么詩人酷愛節奏韻律

那就是心跳的節奏

就是呼吸的韻律

就是道途的坑坑洼洼

命運的起起落落

就是飛揚的壯思

詠唱之大風

4

為什么出書

大全的夢想者

完美主義近乎病態的苛求者

想從親生孩子的身上

看見自己完美的身體

尤其是碩大的后腦勺

5

為什么想象或者夢想

相信身體里

一定還有另外一個我

他形神迥異，有著與此截然不

同的

過去、現在和未來

6

為什么需要文物

逝者們如潮水般驚濤拍岸的

滔滔話語

或者，如深夜般寧靜孤獨的沉

思冥想

那絕非死掉的物

是依舊活著的眼睛鼻子耳朵

舌頭嘴

是蹦跳的心

悠長的呼吸

是堅韌開花的語言鐵樹

存在者存在的謙卑鐵證

7

為什么悲觀

你提前預感到了悲觀

濃重如山的影子

為什么樂觀

你提前預感到了樂觀

輕捷如燕的身子

8

為什么對愛情如饑似渴

千古不移

那就是水，就是水

遠道而來的水啊

快來熄滅我愛情之烈火

9

為什么恐懼

我一直擔心

十萬八千里之外的

昆侖雪峰

會一夜崩塌

吞噬我的村莊

那搏擊長空

鷹鷲漆黑強力之巨翅

會淹沒整個草原和羊群

10

為什么嫉妒

江海太大

醋瓶太小

裝不下它天縱橫溢的才華

是悲哀的

11

為什么喜歡凝望藍天和大海

我們本來自天空

來自遙遠的星星

我們本來自大海

來自遠古的水

12

為什么要讀經典

想撫摸光輝死者們

秋天般飽滿燦爛的額頭

一直想知道

我們從哪里來？我們是誰？我們到哪里去

13

為什么飲酒

古老而灼烈的

水之火焰

烘烤你不斷下沉的身體

升騰、飛翔、狂舞

飄飄欲仙欲生欲死

欲罷不能

如夢如幻如詩如歌

和酒鬼狄奧尼索斯相約

超越人低矮短促之橋梁

飛向你

無限自由創造之彼岸

14

為什么追求公平

除了最后的結局

死

其他一切都不公平

就連陽光都是如此

比如南向和北向的屋子

沒有天賦的公平

只有天賦的不公

但對不公的反抗和對

公平的追求則絕對是

天賦的

15

為什么遷徙

鳥兒在遷徙

魚群在遷徙

牛羊在遷徙

螞蟻在遷徙

人在遷徙

甚至，日月星辰

也在遷徙

不舍晝夜

一言以蔽之

為生存，或者

為更好地生存

如此，生存是何其艱辛屈辱

又是何其壯麗輝煌

猶如流傳不盡之史詩

16

磐石已爛

我只有碎片

大河斷裂

我只有溪流

史詩之門幽閉

我只有等待再等待

荷馬啊

你何時歸

何時歸

責任編輯 師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