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述/麻嘉悅
帶著夢悄悄溜走
撰述/麻嘉悅

在我的記憶中,不曾有哪個人敢于把生命的重量壓在夢想天平的彼端。作為一名軍人、一位父親、一個基層宣傳兵……他平凡的一生濃縮在用生命寫就的一首首歌里。“扎根軍旅生活,唱響強軍旋律”是我的老班長喬正軍當兵20多年說到做到的事情。每每唱起他最愛的那首《一起走軍營》,那把擦得潔光可鑒的木吉他仿佛又會出現在我的眼前,耳畔兀自回蕩著悅耳的琴聲、暖心的話語……
“來,扽著這頭兒。”他總是這樣招呼我幫他換琴弦……
我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他時的情景。那是一個傍晚,我被他叫住,慌慌張張湊上前去。
“怎么?我是大灰狼啊!”“不是!不是!班長,我……”“別緊張,幫我個小忙兒。”他笑著示意我過去,塞給我一根金燦燦的琴弦,穿過弦柱上的小孔交在我手里。我依他“指揮”緊拽著琴弦的一頭,只見他長滿繭子的右手在琴橋后死死地按著,左手卻輕巧地在一旁熟練轉動著弦鈕……沒過幾分鐘,六根琴弦便筆挺地躺在了二十品格上。
“瞧,換好了。”他抱起吉他撥了個和弦,哆咪嗦哆——那琴聲直似瓏璁,蕩開夏日黃昏的溽熱,沁人心脾。
從那時起,這雙充滿魔力的手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我的視線。舞臺上,它們“一襲白衣”,和著鏗鏘的戰曲擊風遏浪,打出明快的節奏;柳林中,它們上下翻飛,在琴弦與品柱間舞蹈,彈起悠揚的旋律;訓練時,它們扎實有力,推送著原木上肩、炮彈入膛;回家后,它們則化身父愛的信使,輕撫女兒的額頭、妻子的發絲……
可就是這樣的一雙手,在我為之傾心的時候,竟悄然垂下,留給戰友們深深的軫念。
肺癌晚期——診斷書上的四個字像是死刑判決,只留給他幾個月的緩期……妻兒蒙在鼓里,戰友們全然不覺,他卻只是一如既往地出現在俱樂部那個熟悉的角落,或是在禮堂的臺階上抱著吉他,唱著他熱愛的生活。
2016年9月,單位組織紀念抗戰勝利70周年主題歌會,喬班長的病情已不樂觀,單位里不少同志打聽到了他的情況,除了默默祈禱,都不忍心在他面前表現出哪怕一絲的哀傷。看著他日漸肥大的軍裝再也穿不出當年的英武帥氣,我終于忍不住走過去對他說:“喬班長,回去休息吧,別在這兒盯著了。”
“沒關系,再撐撐。”他沖我眨了眨眼,“這是咱們單位的大活動,我得把關。”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縱貫周身的痛楚在排練廳的音樂聲中一絲一縷地化為了平日里輕松愉悅的笑意。我不敢再勸他回去,因為我怕他強顏歡笑的力氣不夠,為了安慰我們這群弟弟妹妹而倒在調音臺前。
那段時間,所有參與演出的戰友們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排演《黃河頌》不再是任務,而是對一個老兵鐘愛一生的舞臺所表達的敬意……
從事文化宣傳工作20多年來,喬班長最得意的作品莫過于他自己創作、自彈自唱的十幾首軍營民謠。退伍前夕,他不顧朋友的阻攔,想都沒想就花掉了全部的28萬元積蓄,錄制了一張原創專輯,復刻了1000張,送給他身邊的每一個人。他做音樂老師的妻子說:“我支持正軍,他有夢。”
一年過去了,他專輯里收錄的歌曲已經成為了單位廣播站反復播出的“霸榜”曲目,每每取出那張包裝精美的CD輕輕摩挲,仿佛依然能夠感受到那雙黝黑而靈巧利落的大手的溫度。
沒人記得喬班長到底是何月何日離開我們,我們只記得他曾是單位每一臺節目的“最強編導”。他的那些歌兒,老兵會唱,新兵也會唱……也許是為他的吉他換了太多次琴弦,如今,喬班長“最忠實的老伙計”交在我的手里,也常有動聽的奏鳴。“瓜秧斷了哈密瓜依然香甜,琴師回來都達爾還會再響……”
我相信,這個軍營舞臺上的追夢人沒有和大家永訣,他只是帶著夢悄悄溜走了……★
責任編輯:武麗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