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心靈贏得心靈

那些溫暖人心的教育故事，一次次演繹著德國哲學家雅斯貝爾斯對教育的洞識：“教育就是一棵樹搖動一棵樹，一朵云推動一朵云，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在某個契機下，一旦師生間的情感產生共鳴，所有看似平凡而又鎖碎的工作，就會帶來奇妙的效果。

“老師節日快樂！我跟您接觸不算多，但自從您幫我解決那件揪心的事情后，我打就從心里尊敬您。我覺得您是一位熱愛生活的老師，同時您也挺喜歡教師這個職業，高三能在您的陪伴下度過是我的榮幸。您是老師，我是學生，對您總有一種敬畏的感覺，可我又覺得您是那種能跟學生做朋友的人，所以我想喊您一聲：哥們，節日快樂！”去年教師節晚上，我收到小Y給我發的這一條信息。我并沒有因被學生稱為“哥們”，為傳統的“師道尊嚴”受到挑戰而心生不快，反而一直因這段文字而倍感欣慰。

提起小Y，我就會想起開學第一天，他找到我說要請假一周的情景。不同于其它年級，高三上課在炎熱的八月份就開始了。接手這個新班級的時候，關于小Y的一些情況我還是有所聽聞的，負面較多，但我并不想細細打探，我想避免一開始就戴上有色眼鏡看待學生。我更相信，作為一名班主任，在接下來的班級管理中，將有充分的機會去走近學生、了解學生和幫助學生。我請小Y詳細說明請假的理由。

“我暑假在外面做兼職，還有一個星期才能完成任務。”小Y答道，語氣很堅決，就等著我的批準。

我告訴他，高三已經開學，應該把生活的重心放到學習上來，然而首次見面，我也明白單純的講道理很難說服他，無法深入了解他的內心世界。我平靜地說：“我沒有權力批準你請假一周，你找學校領導吧。我最多批準你請假一天，同時，我希望能和你家長聯系。”讓他找校領導，其實是緩兵之計，他去找領導，肯定要碰釘子。果不其然，小Y再次來找我，說見到了管理高三年級的副校長，但請假沒得到批準。無奈之下，他只好先請假一天。就這樣，我與小Y開始了我們的師生緣分。

學生到了高三，課程已經學完，面臨的任務是復習備考，對于目標不明確，缺乏學習動力的學生，這一年是非常難熬的。事實上，小Y只是欠發達地區農村高中學生的一個小小縮影。在我所任教的這所農村學校，入學時高分同學基本都去了縣重點中學，留下來的有不少人自認為在應付高考上技不如人，想考上好的大學幾無可能，于是破罐子破摔，得過且過，無所用心。他們在應試教育的道路上，已處于一種習得性無助的狀態了，已經不知道努力的意義了，隔三差五編造各種理由請假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如何教育好這些學生，考驗著老師們的智慧，作為班主任的我，更是擔負更多的教育責任。我思考著，班級的核心文化應該如何定位，如何去打造一個積極向上的班集體，如何去關注學生的個體差異。能促人奮進的，絕對不是老師口若懸河的說教。我想到了故事的力量，當一個人的經歷與另一個人有相似之處時，其個人的經歷或許能引起另一個人強烈的共鳴，其人生的突圍之路能給迷惘的人以精神上的感召。于是，在開學的第二天，我在課堂上和學生分享了俞敏洪的演講視頻《相信奮斗的力量》。俞敏洪經歷三次高考終于考上北大，后離開北大創辦新東方公司，并成功在美國上市，其奮斗過程更是跌宕起伏，雖然時代不同，但每一次理想與現實的抗爭，每一次奮斗引領人生走向更高的高度，還是深深地打動班里的每一位同學。特別是俞敏洪的老師說過一番話：“我知道你們在座的小子沒有一個能考上大學，你們以后一定都是農民，但是我依然要求你們每一個人都去考大學，因為以后你們回到農村，在田頭勞動的時候，當你拄著鋤頭仰望藍天，嘆息自己命運悲哀的時候，你會想起來，你曾經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奮斗過一次。”這段話說到同學們的心坎上，學生們的村莊周圍都是農田，父輩們的艱辛他們深有同感。故事的力量給師生帶來了一次心靈對話的契機，我把這一段話做了適當的拓展：“當以后我們處在人生最低潮的時候（并列舉一些以后生活、工作艱難的場景），請別忘了我們曾經為改變自己的處境奮斗過。”我讓同學們展望當下學習上的困難，在困難面前一定要“相信奮斗的力量”。在以后的班級管理中，每當我和學生一起分析班情、學情的時候，我們常常重溫這一句“相信奮斗的力量”！這一句話，對處于習得性無助狀態的同學們來說，是一次靈魂喚醒的吶喊。

放學后，我創辦了班級Q群。我先找到了和我是鄰居的學生小慶，通過她拉同班同學進群，同學再拉其他同學，到了晚上，班里同學全部到齊。這種速度讓同學們驚訝班主任辦事的效率。當天下午我接到緊急通知，第二天強臺風登陸，學校放假，何時復課等候通知。在新班群里面，大家竟然開心得不得了，聊天侃大山，紅包接龍等玩得不亦樂乎。有女生起了個豪爽的網名“老黃”，也有男生起了個婉約的網名“大白菜”。他們在群里鬧，我也跟著鬧。我甚至拿“大白菜”調侃起來，我說“白菜”是一種信仰。隨后老黃說：“我覺得老師并不太明白我們。”言下之意，我有不懂裝懂之嫌。我隨即在群里發上一組年輕人大街“溜白菜”的圖片，并說明，大白菜寂寞，又有隨時被丟棄的危險，人也如此，說白了，“遛白菜”，其實“遛”的是自己。就這樣，我初步叩開同學們的心菲，而且同學們也接受了我提出的把網名改為真實姓名的要求。第二天，大風大雨，我在群里發上文字“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我要求同學們用文字互相激勵。許久以后，終于見到一條文字：“生活不只眼前的茍且，還有遠方的茍且。”我給他私發一句“還有詩和遠方”。

后來，班群里的紅包接龍不見了，閑聊也很少了，成為了我開展班主任工作的園地。我在班級Q群里分享我的故事《成為學生心目中的伯樂》，這是我和學生共同成長的故事，故事中的主角陳東瑞正在新加坡大學攻讀博士，故事里每一個文字所寫的場景就在身邊，我相信，身邊人的故事更有力量。后來，班里的學生楊妙娜給我發來一段話：“每個學生都有自己心目中的老師，而這些老師會成為學生們心中的榜樣！曾經您把您的故事與我們一起分享，激發我們學習的動力！關于生活，有句話說得好：‘你可以一輩子不爬山，但你心中要有一座山，它會使你總往高處爬，它會使你總有奮斗的方向，它會使你抬起頭來都能看到自己的希望！是的！人要自己的方向，學習也一樣。您和我們分享的視頻《相信奮斗的力量》，給我們傳遞很多的正能量，同時也給我們帶來動力！”

班級里慢慢地出現了一些我所期待的變化。開學幾天后，小Y到辦公室找我，閑聊幾句之后，他突然說：“老師，上次請假其實不是為了兼職的事情，而是……我早戀了。”中學生早戀一直是學校、家庭嚴加禁止的事情，但對于早戀的學生，嚴厲地批評、處罰，結果往往會適得其反。我頭腦迅速運轉，搜索早戀的常規處理方式。但在接下來的對話中，我發現這些方案基本都用不上，我真正需要做的，是耐心地聆聽他和她的故事，他開心的時候，我微笑，他難過的時侯，我也跟著難過。說完，他看著我問道：“老師您也經歷過吧？”我向小Y講述了自己在相同年齡的故事，并告訴他，根據我的人生經歷，任何一段感情，都要有合適的條件，只有在對的時間，才會修成正果。

小Y繼續說道：“我每天都跟她抬頭不見低頭見，老是糾結要不要主動和她說話，怎樣才能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啊？”

我想了想，給出了自己的建議：“你不如直接對她說：‘我們已經到了高三，能不能考上大學不重要，但我想努力一把，你更要努力，我們之間保持一顆平常心就好。以平常心對待，反而不會尷尬。”

“嗯，好主意，謝謝老師！”小Y如釋重負。

后來，當他內心的焦灼得以傾訴出來，并以有效的方式解決時，他也逐漸走上學習的正軌。

德國志愿者盧安克堅守廣西山區學校、陪伴留守兒童二十多年，在接受柴靜采訪時他提到，對他的工作而言，說教沒有用，行動才有用。沒錯，行動才有用！班主任老師的行動，是每天早讀午寫的陪伴，是用心的聆聽，是學生遭遇困難時及時的鼓勵和幫助，是放學后運動場上師生一起揮汗如雨，所有的行動的共同指向，均是“以心靈贏得心靈”。

教師節那天晚上，市電視臺正播放教師節新聞，其中一條是“林澤兵：立德樹人 立教圓夢”，電視上出現我上課、在學生家中家訪等鏡頭。班上的學生黃鴻發曾經問我：“老師，磨難真的有價值嗎？”此時他正在電視上講述班主任帶給他心靈上的影響，而我還在與小Y深聊：

小Y：“如果班里的所有同學都要一個一個地去了解，您是不是太累了？”

我：“班主任工作需要我不斷嘗試去走進學生的內心，但很多時候事情并非我個人所能完全掌控。不是每個學生的內心世界，老師都可以走進去的，所以老師也要不斷學習，不斷完善。每一個學生都是一個完整的世界，如果我所做的對學生有用，這就是我工作的價值所在。”

小Y：“我明白了，您的收獲在心靈上。”

以心靈贏得心靈，班主任老師，您的工作還會累嗎？

（作者單位：廣東揭西縣南僑中學）

責任編輯 黃佳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