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淚

劉艷桃

聽爺爺自己說，太奶奶去世那會兒，他還小，還不懂事，他的眼里只有茫然，沒有淚，大人叫他跪，他就跪，叫他拜，他就拜。太爺爺去世那會兒，他長大了，卻只能把悲痛藏在心里，不敢盡情地宣泄，因為太爺爺一走，他就是一家之主，啥都要他操心，容不得他哭哭啼啼，悲悲戚戚。和奶奶結婚成家后，他就更用不著流淚啦。奶奶最大的特點，就是賢惠，家里的事安排得妥妥帖帖，有板有眼，哪怕是最艱難的歲月，也用不著他來操心吃什么穿什么。他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做工夫，憑一身的蠻力做工夫。

爺爺最愛吃什么，我都知道，奶奶就更清楚啦。豬肉，要吃紅燒的；牛肉，要吃拌辣椒小炒的；煙，要吸勁兒大的旱煙；酒，要喝自家釀的水酒……這樣的日子，要他流淚？除非是眼里進了灰塵，揉出來的。

奶奶的身體一向硬朗，爺爺一直沒有想過奶奶會“走”在他前面。誰知，一個悄然出現的腫瘤不知不覺地讓奶奶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記得奶奶臨終之際，拉著爺爺的手，聲音微弱地說：“從此，你得保重你自己啦。”爺爺使勁兒點點頭，眼眶濕潤了，他卻忍住沒有讓淚流下來。他不能在奶奶面前流淚，不能讓奶奶走得不放心；他不能在晚輩面前流淚，他不想讓晚輩為他擔心。

這天，是奶奶的生日，是奶奶“走”后的第一個生日。爺爺將煮好的面條端放在奶奶的面前，準確地說，是奶奶的遺像面前。

我納悶了，問爺爺為啥就煮一碗面條。

爺爺說：“與你奶奶結婚50年，都是你奶奶做飯給我吃，這是我第一次為你奶奶做飯。50年了，我竟然不知道你奶奶最愛吃什么。只記得剛認識你奶奶那會兒，家里窮，只能用一碗面條招待她，那時，你奶奶滿臉幸福地說：‘好吃，真好吃。也不知是真的好吃，還是因為餓……”

隔著那碗熱騰騰的面，奶奶瞧著爺爺，微笑著。

爺爺也瞧著相框里的奶奶。終于，淚，再也忍不住了……

第一次，我看見爺爺淚流滿面。陪著流淚的，還有旁邊站著的我。

（指導老師 張秋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