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與你立黃昏，再見年少時光

寧永顧

[一]

時隔幾年，我又一次在雨中，微亮時分便急急離家，去異地上學。

將東西一股腦兒塞進包中的時候，心里莫名地煩躁，便沒有吃母親提前做好的飯菜，盡管她一直讓我多少吃一點兒。想到家對于我來說變成了旅店一樣的存在，只能偶爾歇一歇腳，停留的時間短得可憐，便覺無比揪心。

我讓父母留步勿送，之后裝作瀟灑地像浪客一樣輕裝上陣，其實就是硬著頭皮，沒有辦法地迎接無比迷茫的人生。

出了家門，坐上沒有回頭的光陰之車，隨著車輪奮力轉動。我開始頭暈，就在這時，車上的廣播里傳來天王劉德華的歌。他滄桑地唱：我已開始練習，開始慢慢著急，著急這世界沒有你，已經和眼淚說好不哭泣……我天天練習，天天都會熟悉，在沒有你的城市里，試著刪除每個兩人世界里，那些曾經共同擁有的一切美好和回憶……

隨后，記憶里那個少年又出現了。

[二]

那時我們還在讀高中，過得無憂無慮，年紀恰好開出了一朵花，向著陽光的方向無憂無慮地綻放。臉上的皮膚嫩得可以掐出水來，墨水般的黑發，深色的瞳孔，張揚放肆的笑容，這些都被年少的我們所擁有。

同學們來自不同的城鎮。為了增進感情，班干部商量在每個人生日的那天，大家要唱歌祝福，一起陪他度過家人不在身邊的重要日子。

就因為這個原因，我們在課后閑暇時間拼命練習唱歌，這也成為我們枯燥學習之余的一種娛樂放松活動。

少年更是在每個人生日的時候都會上臺獻歌，他長相普通，卻討人喜歡，在班上極其受歡迎，而我只是角落里被同學們忽略的對象，沒有之一。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我生日那天正滿心期待他們的祝福，他卻沒有走上臺前。

或許是虛榮心作怪，下晚自習后我攔住他問：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意見啊，你知不知道都沒有人給我唱歌，我多尷尬？我拋棄往日乖巧的形象，不顧他人的眼色，公然咆哮，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努努嘴細聲辯解：“我怕你不喜歡。”

我被他的答案弄得哭笑不得，“你又不是劉德華，我會那么較真嗎？”

[三]

那件事之后，我們的交集更是少得可憐，但是我卻記得他唱過的所有的歌。

少年尤其喜歡劉德華，站在講臺上模仿天王的表情，生澀又別有一番滋味。從《冰雨》唱到《今天》，從《練習》唱到《世界第一等》，從《愛你一萬年》唱到《你是我的女人》……雖然唱得有模有樣，但我們仍然覺得十分滑稽、搞笑，便忍不住捧腹大笑。

可隨即又怕傷害到他年少的自尊，瞬間又鼓起熱烈響亮的掌聲，愛鬧的幾個男生還時不時吹起刺耳的口哨。只是好時光總是不禁用，高考如約而至。

少年沒有考好，畢業最后一次聚會都沒有來參加。

聚會散后，班長告訴我，其實那年我生日的傍晚，少年洗澡洗發，還偷偷借了吹風機讓同學幫他做發型，換上新衣服，為獻唱做足了準備，可是最終還是沒有勇氣站起來。而我當時也忽略了他羞紅的臉和不一樣的神情。

這一忽略便是幾年，直到青春的灰燼淹沒了我們清純的臉。

[四]

后來機緣巧合，我又遇見了少年一次。

那一年夏天，我們坐上了同一輛汽車。我一上車就從人群中認出了他，他皮膚曬得黝黑，有了成年人的外貌，稍微發福的肚子隆起來。我從他面前走過，他并沒有認出我，一直在和身邊的人說話，露出和年少時一樣靦腆的笑容。

不知道為什么，本來還慶幸遇見了他，結局卻滿是失落……

當我從記憶里蘇醒過來的時候，車子已經將故鄉拋在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將頭靠在車窗上，微風拂過臉頰，有點兒涼。音響里傳來劉德華淳樸厚重的聲音，那首經典的《今天》就這么飄進了我的耳朵：生命開始情不情愿總要過完一生……誰沒受過傷誰沒流過淚，何必要躲在黑暗里自苦又自憐……

我明白，我們都不能自苦自憐。

白駒過隙，時光荏苒，成長的河流將我們打磨，改變，無一例外。該走的必然會走，該留的自然會留，我們更好的姿態只能是懷揣夢想，擁抱希望。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很多年后，我在書中讀到這樣的句子：生命恍惚，我珍愛這樣的時刻。身體里的某根神經瞬間被擊中，不禁淚如雨下。

那時我才恍然明白，為什么在特定的時間我們會特別強烈地想念某些人。正如那句話所傳達的，我們都珍愛這樣的時刻，可是這樣的時刻多么短暫，只是生命的一陣恍惚罷了——我們為那樣的時刻震撼，但是卻無法停留在那樣的時刻里，我們只能繼續向前，如風駛過。

歌聲與你立在黃昏里，我背對著夕陽說了再見。

編輯/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