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寫意 留白盡染

章慧敏

李可染說過：“空白、含蓄、弦外之音是中國藝術中一門很大的學問。”流芳百世的名篇佳話，不著一字，卻盡得風流。不得不說，留白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留白，書畫藝術上的大智慧，是為了使畫面更加布局勻稱、內容更充實深斂而特意留下的空白。

踏馬歸來，蜂繞隱隱含香；云霧繚繞，檐角知是人家；竹林深幽，暗鎖橋邊酒香……雖欲言之物皆不在眼前，但一筆一畫盡顯風情。虛實相生，無畫處皆成妙境。傳統的寫意畫就像是眼角流轉多情的委婉女子，不直接抒發內心的感情，卻在眉目間，將箭鏃般綻放的美射入你的心底。

書法和畫作自古便多有牽連，同樣，書法在留白的處理上不得不說也是登峰造極。每一側轉折合，都能看出一個人的功力是否深刻，下筆是否猶豫不決，一鋒一轉處更是顯露出人生閱歷。不管是名師大家一生刻苦的鉆研，走過的風霜雨露；還是初出茅廬的稚嫩，隱喻的尖銳志氣，都能在一張紙上看得清清楚楚。

而建筑藝術中的留白，給了游人以無限的遐想。千步回廊，十曲九折，少有筆直得一眼就能望穿盡頭的，因此也吊足了來訪者的胃口。蜿蜒的走廊，延伸到不可預知的邊際，轉角的風景若隱若現，宛如帶著面紗的婀娜女子，吸引著你快步上前去一睹芳容。半遮半掩的風景，經過留白的潤色，增添了一抹亮麗。

藝術如此，人生更需習得留白。

正如古人所云：“偷得浮生半日閑。”然而現在快節奏的生活里，半日閑卻無處可偷，只成了高不可攀的追求。每個人都被一只無形的雙手，推著向前走。有的人將一天塞得很滿，因為他懂得時間的寶貴，也害怕落于人后。但紛繁復雜的白天，卻將他照得眼花繚亂，亂得失去了方向。

緊緊湊湊的生活步調，只會讓人忘記著眼于自己所需要的，而去關注那些細枝末節。人生若是一鼓作氣咬牙奔跑，雙目緊緊注視著終點，那么到頭來內心卻感到空虛無比，即使贏得了比賽，勝利也毫無意義。

所以，正如寧遠在《遠遠的村莊》中的話：“無聊是非常有必要的，一個人在空白時間所做的事，決定了這個人和其他人根本的不同。”生活，應當像特朗斯特羅姆這樣喧囂時代的隱居煉金術士一樣，張弛有度。他一年中最多只寫三首詩，但每首詩都是凝練的精華，其中飽含著的力量讓人無法忽視。他明白，生命并不會因為忙碌而加長，而享受生活，才是珍惜生命的最好方法。所以，他放慢腳下的步伐，用心去聆聽生命的美好。在塵世間踱步，行程不必安排得滿滿當當，只需在悠然自得的安逸中漫游，從南山一路偶遇了世外桃源，漸漸地偶遇了一生的真諦，便大徹大悟。

忙碌的一生，或許更適合留出一個無人問津的閑季，但絕不是寒冷凄清，而是用熾熱的雙手撫慰這一生的凹凸不平，慢條斯理地收獲人生的豐收與喜悅。

一個會布局的人，永遠不會把人生塞得太滿，也懂得自己掌控。從白紙一張，到用筆墨揮灑人生，點點滴滴的色彩逐漸充實了內心深處。但若是有人提前將你的人生決定，把腦袋空空的你安置在預設好的終點線前，雖然只需邁出成功的最后一步，但是虛浮的步伐也會讓你跌倒，即使成功，一切也毫無意義。自己的田地應由自己來打理，生命的繁花應由自己來采摘。路要靠自己走，才會越走越寬，人生不應該成為誰的復制品，而是重新開始，從零出發，開拓另一條羊腸小道。給人生留白一片天地，空當處憑自己揮灑筆墨，生命才有了不斷探索發現新事物的意義。

人生的劇本，不是父母的續集，也不是朋友的外篇。所以對待生命，我們不妨大膽一些，因為我們好歹都要失去他。留白并不是說放棄人生的奮發與向上，而是給自己留出無限的潛能。一個人眼里塞得太滿，他就無法看見除了眼前的其他事物。“當一個人放下得越多，他也就越富有”，說的就是這個道理。留出一點時間，去追逐那些忙碌時我們看不見的遼闊天地，或許我們就能夠發現另一個優秀的自我。

留白還更好地讓我們去看清那些熟悉的細枝末節。在忙碌中，我們忽視了身旁的小小風景，忽視了家人的點點艱辛，因為我們只看見我們的心，在追逐著遙遠的夢想。放下來，放空自我。在細雨聲聲中，枕著夢臥聽穿林打葉聲，去感受自然的恩惠；在小小方桌前，坐著看慈母手中線，去享受家人的關懷。當我們慢慢地看，時間也隨之變得綿長。

所以，大膽地給自己留下一片空地，在留白中松懈緊繃的神經，放下心中所有的防備，褪去生活覆蓋在臉上的面具，用雙手去撫摸一生的凹凸不平。這絕不是逃避現實的痛苦，而是在放松中更好地看清自己，讓閑散的心吹散前行路上的迷霧。小憩片刻，我們才能以飽滿的面貌迎接未知的挑戰。

人生路上的留白，讓我們行走出另一片更廣闊的天地；人生路上的留白，讓我們以旁觀者的思維來審視自己的內心。

人生寫意，留白盡染。悠哉樂視，夢滿芳華。

（作者單位：浙江省臺州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