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與才情：明代妓女的從良選擇

摘要：妓女的從良選擇反映了社會的變遷和時代的發展變化，在不同的朝代左右了妓女從良時的因素有多種多樣。而在社會結構和經濟文化變遷的明代，妓女在從良時考慮的不外乎富貴與才情。

關鍵詞：從良；富貴；才情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6）11-0041-01

一、妓女從良原因

歷朝歷代妓女在的結局一般而言有三種，一是繼續從事這門妓女職業，在年老色衰之后蓄養一批幼妓開設妓院。二是擺脫賤籍，擇良人以終老。三是潛心佛道，歸于釋老。這三者又以從良為最佳選擇，結局也是三者中最好的。

明代的妓女或因獲罪隸籍教坊，或因家庭貧困淪落風塵，或因他人教唆誤入平康，處于社會的最底層，她們的遭遇在明代的一首民歌中體現的淋漓盡致，歌曰：“妓女悲傷妓女悲傷，惱恨爹娘，最不該，將妓賣在煙花柳巷，你把那，禮義廉恥一概忘，十二十三學彈唱，漸漸長大把梳櫳客馬匡，衣服幾套，鋪蓋幾床，首飾頭面不必講，到晚來，羞羞慘慘，才把牙床上，偷眼觀看情薄郎，我看他，渾身全沒半點斯文樣，沒奈何，免強同入銷金帳，顛鸞倒鳳任意兒稱強，好容易，這才煞到東方亮，客去沒人放心腸，當行的一見，他又要合房，他又要合房，何曾睡過安穩覺，沒明沒夜，叫奴怎么當，叫奴怎么當?！盵1]她們接客不過是為了生計，和客人之間有的只是強顏歡笑，同床異夢，在妓院又受到老鴇的壓榨，而世人也冷眼相看。

妓女常常在詩文中述說自己身世的凄苦，徐月英在《敘懷》詩云：“為失三從泣淚頻，此身何用處人倫。雖然日逐笙歌樂，常羨荊釵與布裙?！备栉栊鷩萄陲棽涣思伺畠刃牡谋瘋齻兂⒆约罕茸鼷W鵡，如明代吳中名妓薛素素《中秋夜同蔡幼凝集楊姬舜華館中》一詩中也寫道：“鸚鵡杯憐同姐把，鳳凰琴喜對君彈?！盵2]鸚鵡雖然光線亮麗，但卻身處樊籠之中，欲脫而不得，可謂道盡了妓女對從良的渴望。對于她們而言，無論是由于何種原因從事這份職業，已是犯了錯，不能一誤再誤，必須早做打算，想盡一切方法從良。

按明代的法律，妓女屬于樂籍，隸屬于教坊司，明代政府有數次釋放官妓的行動，明英宗即位初曾放教坊司樂工三千八百余人，后又放教坊司樂工樂婦四百八十六名各還原籍從良，武宗駕崩前也曾留有遺照放豹房番僧及教坊司樂人。但受限于嚴格的戶籍制度，不論是隸籍教坊司的官妓還是民間的私妓，她們的從良必須得經過官府的同意并獲得官府發放的從良執照?！豆沤衤蓷l公案》中就記載了一則安仁縣娼妓柯翠樓的從良執照，其內容為“吁天超拔事。蹇生不辰，賣落煙花。趁錢則龜媽受用，構禍則蟻命承當。思至伊門已經一十二載，扣償伊債奚啻八百余金。不遂從良終無結果，懇天賜照主張，庶免生為萬人妻，死作無夫鬼。為此街恩上告。”其下則有地方官余候的批文“妓者沉酣胭粉，籠絡構欄?；蛞幌σ滓环?，而含羞解金扣，帶笑吹銀燈，良有由也。今柯翠樓志欲從良，棄秦樓之風弓，罷巫山之云雨，撤章臺之楊柳，終身仰事一天。此夢之覺，而醉之醒者。合與執照，任其所從。”[3]開篇首先提到柯翠樓因家貧淪落風塵，為避免“生為萬人妻，死作無夫鬼”的結局，在償還了龜鴇八百余金的債務后祈求地方官員批準從良。

而隨著明代中后期政治社會的深刻變化，早期嚴苛的戶籍制度已經松動，妓女獲得了更大的從良自主性，她們在從良時考慮的是富貴和才情兩個方面。其中，下層妓女注重物質需求，金錢是她們從良的上上之選，而上層的名妓群體更多的關注才情方面。

二、富貴：金錢至上的選擇

明代的妓女從來源上講有不少是老鴇從貧苦家庭中買賣而來，聘請專人教授妓女琴棋書畫等才藝和技能，其根本目的就是為了獲得經濟利益。老鴇和妓女之間雖然互相以“媽媽”和“女兒”稱呼，但老鴇愛鈔，不過是把妓女當成搖錢樹正所謂“妓愛俏，媽愛鈔”[4]。隨著明代商品經濟和資本主義萌芽的發展7，妓女本身的商品屬性日漸濃厚，要想從良自然必須交付一筆不菲的贖身費。如杜十娘久有從良之志，老鴇限其在十日內繳納三百兩贖身銀。《玉堂春落難逢夫》一文中老鴇索價一千兩白銀將玉堂春賣與富商沈洪。大部分妓女因為規鴇的盤剝僅靠自身微薄的收入無力支付贖身費用，她們只能依托商人和世家子弟的資助才能順利脫身妓館。

世家子弟和商人是妓女的主要消費群體，他們財力雄厚，在贖身費這一方面沒有壓力，但世家大族的子弟顧慮重重，特別是封建禮法的束縛，他們替妓女贖身的舉動實際上是冒大不韙，贖身后有辱沒門庭之嫌，不免招致家中父老的責罰，而商人往往沒有這樣的擔憂，他們足以保障妓女從良后物質生活，最起碼是衣食無憂。同時由于明代重商主義的出現，商人的社會地位也得到提升，妓女從良后的地位也將出谷遷喬。在金錢至上觀念的影響下，明代的妓女也越來越偏好選擇商人從良，如杭州的名妓素娥選擇徽州鹽商從良，薛素素晚年歸于吳下富家翁。

三、才情：才子佳人式的結局

才情是才華和豪情統稱，所謂才華，自是指人在詩詞歌賦、文章翰墨等方面表現出的才能，而豪情則是指人在行為處事方面闊達豪放的情感。

名士特別是其中的文人墨客是上層妓女的主要交往對象，不少名士與名妓之間關系密切，如金陵名妓趙燕如與名士朱射陂、陳海樵、王仲房、金白嶼、沈勾章游。在名士的耳濡目染下，名妓內心中總是對名士有一種崇拜之情，在心理上它被成為“名士情節”或者“衣冠情節”[5]。

明代的名妓大多收入不菲，如李貞麗曾一夜博輸千金立盡，同時期的李大娘所居臺榭庭室，極其華麗，光是曳羅縠的侍兒就有十余人[6]。她們自然不用操心贖身費，在從良選擇上更加注重才情。名妓與名士之間有共同的愛好，他們志趣相投，名妓往往掌握琴棋書畫等技能，自認是本行業的第一等人物，她們所選擇廝守終老的人也必須是出類拔萃的人物，所以柳如是在從良時曾說道“天下惟虞山錢學士可言才，我非才如錢學士者不嫁”[7]。明代后期以“秦淮八艷”為首的江南名妓所擇之人都是文壇盟主、東林領袖之流。

選擇名士中富有豪情之輩的妓女也不在少數，如新安汪景純不顯才名，專好蓄古書畫鼎彝之屬，但其為人憂時慷慨，被稱為天下大俠[8]，南曲名妓孫瑤華從良時也正是基于此點選擇了他。

明代的妓女排除萬難選擇從良，但其結果并非都是皆大歡喜。馮夢龍在《明清民歌時調集》就曾寫道“鐵腸一徑自從良了去，你只道從良好，不到得吃虧，那從良的十人中，到有九人翻悔”[9]。這種說法雖顯夸張，但卻反映了在封建禮法羅網的束縛下，妓女從良后可能由于遇人不淑，出現“老大嫁作商人婦，商人重利輕別離”的結局。而從良后因為家中悍婦的妒忌排擠，落得香消玉殞下場的妓女也不在少數，這使得有的妓女在從良后重新回歸妓女職業。

參考文獻：

[1]馮夢龍.《明清民歌時調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756.

[2]朱元亮.青樓瑣語[M].同永印局，1914：30.

[3]湯若海.古今律條公案[M].中國文聯出版社，2004：13.

[4]馮夢龍.《賣油郎獨占花魁》，《醒世恒言》第三卷[M].北京：北京文學出版社，1958：24.

[5]周秀榮.“名士情節”的形成與消解——從《李娃傳》、《杜十娘》、《占花魁》看名妓從良去向的嬗變[J].黃岡師范學院學報[J]，2001（2）.

[6]徐懷.《板橋雜記》中卷《麗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27.

[7]鈕琇.《觚?！肪砣秴酋穂M].臺灣：文海出版社，1982：47

[8]錢謙益.《列朝詩集·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9：6607.

[9]馮夢龍.《明清民歌時調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64.

作者簡介：溫家斌，男，江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2014級在讀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