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被征服

楊未希

張華是我們學校的語文老師。他是中國人民大學中文系畢業的，這門面太亮堂了，以至于我們一開始并不相信他只是個高中老師。后來我們對他的事跡漸有耳聞，才知道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另類老師。

張華在教我們班時，他在學校里的名聲便如雷鋒一樣響亮。高三的學生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孔乙己”。一開始，我們并不大理解，直到上第一節課，他對著花名冊一個個熟悉學生。一號接一號，他的目光落在了十六號上，他似乎很費力地看了好一會兒，江白露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因為她正是十六號。“江白露！”張老師叫道。江白露笑瞇瞇地站起來。他扶了扶眼睛，抬起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取的是《蒹葭》的神韻嗎？”

江白露訕訕地笑了兩聲，壓根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他也不等人回答，自顧自地嘆息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好名字啊，好名字啊……”這樣嚴肅的句子用他那夾著鄉音的普通話一本正經地說了出來，教室里頓時炸開了鍋。他也不以為意，繼續往下點名。當他點到我的名字時，又停了一會兒，說：“你在本校校刊上發表過文章吧？”他突如其來的一問把我弄得十分緊張，我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江白露嬉皮笑臉地說：“說不定你的文章還沒她發表的多呢！”

他不以為然地淡笑：“她的文章我看過，只是一些應試作文，我不喜歡。”接著，他又把目光轉向我，繼續說道：“你的文章太沒觀點了，基本上是老調重彈，一味依附他人的說法，這可是文章的大忌。”我尷尬極了，可我一點也不生氣，在我眼中，怪人都不是俗人，俗人的看法自然也不俗。而且我想我是服氣的，這確是我的問題。可我仍十分委屈，我只是一個剛剛有點文學意識的中學生，你怎么能拿成人作家的水準來要求我呢？

不知從哪里生出來的勇氣，我回道：“因為我正在學習，一個剛剛在文字里出生的嬰兒，怎么可能會有自己的想法呢？”我的臉紅了。他終于開始正眼看我，那目光，不知道是揶揄還是贊賞。他嚴肅地說：“搞文學是很莊嚴的，一步都不能搞錯了。”這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不免有些矯情，可出自張華之口，卻格外地神圣和震撼。他那不為世俗所動的堅定信念讓我情不自禁地把他當成一個流浪者，在不修邊幅的生活中堅持著自己光輝的信仰，我莫名地羞愧了。

此后，我曾和江白露遠遠地看過他幾眼，他穿著灰長的襯衣，坐在湖邊盤膝讀書，搖頭晃腦，一字一句，讀得十分用力，十分歡暢。陽光明媚的清晨，晨光照著他瘦長的背和光禿禿的頭頂。江白露笑道：“看，孔乙己又在發神經了。”

另類的張華，就這樣開啟了我們學習語文的新模式。

點評

寫人物貴在寫出個性，寫得與眾不同。本文幾個看似尋常的細節，卻能夠將語文老師幽默風趣而又不失原則的形象展示得如此生動，這便是功底。作者對人物形象的刻畫及文化底蘊的挖掘，是同學們可以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