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的秋

褚福海

從高鐵站出來，沐浴在溫暖的秋陽里，任清朗的秋風與我耳鬢廝磨，那種爽得透徹到每一個細胞里的愜意與舒坦，不是憑你思維就可想象得出來的。

忽然，一枚金黃的銀杏葉打著旋兒頹然墜落，趴在了我的右肩膀上，仿佛是我久違的情人那般嬌羞，那般急切。我與小家碧玉的蘇州，別來已有些時日了。此次重逢，真有種勝過新婚燕兒愛妻的感覺。惜別三年，恍若隔世。盡管小橋流水猶存，吳儂軟語依在，然，蘇城比原來長高了，亦變得更驚艷了，宛若脫胎換骨了一般，令我震撼！漫步在秋色斑斕的大街小巷，竟讓我數度迷失，分不清南北東西。平江路邊的客棧，精致而溫馨。枕著輕盈的步履，聽著低吟的流水，我宛若嘴里含著蜜那般進入了夢鄉。

翌晨，親友偕我去觀前街吃生煎，那是久違的味道，那是難忘的記憶。路過寂靜蕭穆的玄妙觀，從高聳的銀杏樹上飄灑而下的黃葉，恰似你那一縷富有挑逗性的劉海；那一縷縷閃耀的晨光，如同你眸子里散發出來的迷人光芒，幾乎是在瞬間，便把蘇州的早晨染亮了，染得那么恬靜，那么艷美。姑蘇的秋，是多彩的。深秋，原本是蕭瑟的時節。可在蘇州，無論你涉足繁華街頭，或是倘徉鄉村小巷，絢爛多姿的景色目不暇接，顯得豐盈而厚實，華美且鮮活。你若不信，請隨我行。你看，晨曦晨的天平山上，到處層林盡染，濃墨重彩。氤氳在樹枝，山嵐間的薄靄，平添了幾分神秘感與浪漫氣息。香樟是深綠色的，銀杏是淡黃色的，楓葉是褐紅色的，目力所及，滿處生輝，盡收眼底的景致，成了活脫脫一副色澤明艷的畫卷！夜幕下的金雞湖，璀璨驚艷，華燈綻放，湖水波光瀲滟，流光溢彩，彰顯出繁華與祥和。鱗次櫛比，摩天接踵的樓群，霓虹閃爍，鮮艷奪目，把姑蘇的秋夜渲染得風情萬種，撲朔迷離。我自詡歷覽甚豐，可依然被眼前的絕美秋色所折服，并沉醉得流連忘返。姑蘇的秋，是馨香的。姑蘇的颯爽秋風里，常彌漫著各種香氣，于不經意間潛入你的鼻翼。首先是忽有忽無，若隱若現的桂花香味，不時浸漫回蕩在你身旁。那馥郁的香味，濃濃的，膩膩的，很是沁心醉骨，讓人神怡心曠。還有些香氣，有的淡淡的，幽幽的，而有的則是濃甜凝重的。此等香味，絕非每個城市都有的，可說是姑蘇所獨具。觀前街采芝齋里逸出糕點的香是濃郁的，得月樓飄來松鼠桂魚的香是誘人的，山塘街上彌漫的糖藕、糖炒板栗的香是香甜的。豐饒的季節，正是湖鮮肥碩之時。趁著艷陽甚好，我邀約上七八個故友，驅車來到西山側畔，信步進入臨湖而筑的農家樂。透過古色古香的花窗，我們邊觀賞湖光山色，邊品嘗白魚、湖蟹、雞頭米炒菱肉等美食，內中之情味與妙趣，無可倫比。我饒有興致地舀了一勺清淡的莼菜銀魚羹，那么素雅，那么淡然，像極一幅縮微的水墨。我凝神端詳著，疑惑了許久，才頗感不忍地送進嘴里。霎時，那縷怡然，那份美意，漾遍周身，香留齒頰，回味至今！ 姑蘇的秋，是詩意的。文化是一座城市的根，也是一座城市的魂。擁有豐厚積淀和充沛底蘊的城市，才會有詩意與靈氣。姑蘇便兼備這樣的品格與氣質，因而富有情調與韻致。

暮秋，拙政園里的荷花枯萎了，時光把它染成了褐色，可風骨不遜，氣度未減，矜持地佇立在風里，站成了一種別樣的景觀，令人神思遐想。飽經滄桑的虎丘塔，像枚定海神針聳立在姑蘇郊外，威武地展示出文化名城豐沛而厚實的歷史底蘊。清輝遍灑的月色下，寒山寺外的楓橋傲然，挺拔著偉岸的身姿，折射出昂揚的張力。張繼先生當年夜泊的小舟去了哪兒，我無從知曉，卻留個了我們美好而神秘的猜想。精巧雋永的蘇州博物館，黛瓦粉墻，素雅別致，貌似位睿智儒雅的長者，在引領人們觸摸過往，穿越時空的同時，感知歷史，用軟實力提升這座城市的品位。設計新穎的蘇州高鐵站，匠心獨運，格局非凡，端莊于金秋的晴空下，猶如首立體的詩，靜止在那里，凝固成了京滬線上最奪人眼球的一個典范。就連從人們口中輕盈吐出來的柔糯吳語，也仿佛像熨平的絲綢那般舒緩地傾瀉而出，又賦予了詩的質感。 我曾屢次在神清氣朗的秋里，悠閑自得地盤桓于豐腴富饒的姑蘇大地上，地覆天翻的滄海巨變，豈是用精彩、絕妙等詞匯可描繪的？倏忽間，我衍生出了恍若隔世之感。

此刻，當我再次深情回眸且行且吟，心湖早已被所見所聞震撼得波瀾四起了！

2016.11.17原創于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