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真相

三井獸

布萊恩·格蘭特在NBA不只因為一頭博人眼球的“雷鬼臟辮”而出名，他可是聯(lián)盟九十年代的鐵血硬漢，在開拓者效力的巔峰時期可以單扛“大鯊魚”奧尼爾不落下風，而當轉會至邁阿密之后，他在阿倫佐·莫寧因腎病遠離賽場期間成功撐起了熱火的內線，讓人贊嘆不已。自打1994年首輪第8位被太陽選中，到2006年回到菲尼克斯結束自己12年的職業(yè)生涯，格蘭特勤勤懇懇的打球態(tài)度都是所有球員的典范。但不幸的是，僅僅在退役后的第三年，格蘭特就被確診為“最年輕的帕金森患者”。如今七年過去了，他在這段時間都經歷了什么？他是如何保持積極心態(tài)渡過難關的呢？現(xiàn)在的他已經恢復到怎樣的狀態(tài)了？就讓格蘭特自己來揭曉答案吧。

關于我與帕金森的一切都始于2008年的一次抽搐——在我左手腕上的一小塊表皮肌肉開始偶爾地輕輕抽搐。在此以前，我可能在做完手術后也會有局部抽搐的狀況發(fā)生，但是這次不一樣，因為它來的毫無緣由。

一開始，我沒想太多，我以為在NBA征戰(zhàn)了12年就會有這樣的“后遺癥”。但后來當我開始覺得左腿有些不大聽使喚的時候，就覺得問題不太對勁了。這很奇怪，因為左腿是我起跳發(fā)力的腿，常年的鍛煉讓它不會輕易出毛病的。不過我還是沒有太當回事，我還勸自己這是衰老的先兆，人老先老腿。

后來，偶爾的抽搐漸漸變成了持續(xù)的震顫。當時我想參加ESPN解說員的面試，試著通過體育媒體的工作回到籃球的懷抱，但是每當節(jié)目錄制開始，我總是在鏡頭前面掉鏈子。參加任何活動都會讓我緊張不安，因為我太擔心自己看起來的樣子與正常人不同。

我回到波特蘭開拓者的主場參加球隊明星凱文·達克沃斯的紀念儀式，當時20000多名球迷注視著我并為我歡呼，但我腦中當時想的卻只有怎樣才能藏起我顫抖的手。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卻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里，這很痛苦，沒有人給我任何答案，直到我遇見了俄勒岡衛(wèi)生科技大學的約翰·納特醫(yī)生。

他給出的結果是：這種疾病在50歲以下人群中發(fā)病率僅為4%，并且是無法治愈的。當時我還不到37歲，是400名在NBA效力超過12年的球員之一，一名身體出色的頂級運動員，而我患上的疾病卻是讓人意想不到的青年型帕金森癥。“醫(yī)生，我想您是不是搞錯了，因為我不可能病得那么嚴重。”這大概不是一個剛剛得知自己患上惡疾，生活從此改變的人的典型反應，但我總得說點什么打破沉默。

我的反應并不是特別激動，但也絕非異常麻木，因為自從退役之后，我已經經歷了太多的挫折。我先是與妻子離婚了，15年的婚姻戛然而止；我還曾與強烈的抑郁癥斗爭，那真是一場與魔鬼的戰(zhàn)斗。

不知道你們怎么想，但在我患上抑郁癥之前，我認為患抑郁癥的人都是軟弱的。我甚至不覺得抑郁癥是種病，我以為那只是一種精神狀態(tài)，你應該靠自己就能從中擺脫。但當我也陷入抑郁癥的魔爪時，才知道自己根本無能為力。那段時間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我感到那么羞憤，每天都會想：“天啊，人們會覺得我是個懦夫。”患上抑郁癥是很嚴重的事，真的，所以很正常地，我接下來的想法非常失落：“這一次又該輪到什么了？”

退役、離婚、抑郁癥，到現(xiàn)在是患上這種病。我并不生氣，也不悲傷，我只是想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這種病會不會讓我面臨死亡。除了知道好萊塢影星邁克爾·J·福克斯（《回到未來》系列電影男主角）和拳王穆罕默德·阿里也在忍受帕金森癥的折磨，我對這種疾病了解得并不多。于是，我在互聯(lián)網上盡可能地學習關于這種疾病的一切。讓我來告訴你們吧，這是一個人所能經歷的最糟心的事。我不得不瀏覽20篇將帕金森癥描寫成噩夢的文章，才能找到一篇積極的文章。幸運的是，兩個星期后我接到了兩個電話，這啟發(fā)了我，給了我新的方向。

其中一個電話是阿里的妻子洛妮·阿里打來的，她希望知道我在做什么，不僅僅是對帕金森癥，而是包括我生活的方方面面。她說，不能只是因為得上了帕金森癥，就對其他一切事物不聞不問，這一下點醒了我。另一個電話來自福克斯，他設身處地地為我著想，說帕金森癥對我來說將格外艱難，我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如果什么東西困擾著我，只需要吃下藥片或做個手術就解決了，我正面對的是一個終將得逞的敵手。我們探討了以后的規(guī)劃，他問我是否愿意加入這場對抗帕金森癥的戰(zhàn)斗中。“如果你不愿意加入，沒問題。”他說，“但是一旦你跨入了這個戰(zhàn)場，你就永遠置身其中了，這是沒有退路的。”

我最終選擇了參戰(zhàn)，然而有那么一段時間，我不太明確我要怎么去戰(zhàn)斗。福克斯的基金會已經在疾病研究領域做出了杰出的工作，而阿里則在亞利桑那州置身于關懷患者的第一線。

在接觸了一些帕金森癥患者和對抗帕金森癥的人之后，我發(fā)現(xiàn)，心態(tài)積極、保持鍛煉的患者，比不經常活動的患者病情狀況要好得多。我對這種疾病了解得越多就越意識到，如果不保持積極向上的態(tài)度，你就會離生命的終結越來越近。

當意識到這些后，當想起了自己是誰——一名頂級的運動員，一名在NBA征戰(zhàn)12年的老將，一個對營養(yǎng)學和健身了如指掌的人——之后，我終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戰(zhàn)場。我建立了布萊恩·格蘭特基金會，致力于一個新的目標：鼓勵并助力于帕金森癥患者積極主動地對抗疾病。藥物并不能對所有人都有效，但像瑜伽和普拉提這樣讓身體舒展的鍛煉，以及有意識地關注飲食的營養(yǎng)配比，將會對治療的過程產生積極影響。我保證，如果你將現(xiàn)在的我和10年前做個比較，一定能發(fā)現(xiàn)很大的不同——一個積極主動，一個正相反。

除了自身方面，NBA大家庭對我的幫助簡直是棒極了。NBA娛樂部門的查理·羅森茨維格參與到了我們創(chuàng)辦的高爾夫慈善賽暨“顫抖吧我們終將勝利”的慶典活動中，并幫我們邀請到了很多熱心的退役球員。這次活動之后，他立即幫我們進行了宣傳，比爾·沃頓、喬治·格文和查爾斯·巴克利也全都參與了進來。

有時候，支持的聲音會從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傳來，比如從你的老對手那里。在我向大家公布了患病消息的幾個星期后，我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打來的電話。“嗨，布萊恩，我是卡爾·馬龍。我剛剛得知你得病的消息，我想知道有什么是我能幫上忙的嗎？”

既然我的老對手都這么說了，我確實有個主意。“卡爾，你還記得2000年西部半決賽的第五場嗎？”我問到。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是你們連續(xù)第二年在季后賽中干掉了我們，這對兩年前還是總決賽球隊的我們來說，怎么可能會忘記。”我以為提到那場比賽時馬龍會不高興，但他的語氣并沒有什么變化。

“是這樣，那年第五場過后，我回到家看了你的采訪。而第二天當我接受采訪時，記者問我有沒有什么想對你說的話。我不愿意說什么狠話，當時我只是說，你是我的偶像，我一直在學習你的比賽方式。我聽說你喜歡打獵和釣魚，所以希望有一天能跟你一起去釣魚。現(xiàn)在，我覺得咱們應該一起來一次釣魚旅行，這肯定是個很棒的拍賣項目。”

他就說了一個字：“好。”

那次旅行，我們募集到了10.7萬美元。如今，布萊恩·格蘭特基金會已經成為了一個啟發(fā)人們找到自我?guī)椭绞降钠脚_，它會為帕金森癥患者提供體育鍛煉、飲食營養(yǎng)和感情方面的支持，讓人們積極主動地應對病患。我們已經在西海岸和加州做了很棒的工作，現(xiàn)在是時候去幫助全國的人們了。

帕金森癥的表現(xiàn)形式有很多種，而我是幸運的。自從我被診斷患上帕金森后，我的癥狀僅表現(xiàn)為震顫從左手轉移到了左腳。但是，與我同期患病的兩個朋友——他們并沒有像我一樣保持積極的心態(tài)——卻發(fā)展成了肌肉張力失常，那是一種膀胱和腸道失控的癥狀。許多病友在40歲的時候就不得不依靠上了導尿管，那真是難以想像的打擊，無論身體上還是精神上。你的身體背叛了你，而你不得不開始使用一個你以為老到70、80歲才會去使用的，甚至永遠都用不到的東西，想想那該有多么難熬。

不僅是患者難熬，患者身邊的人也一樣。我見過好幾對結婚多年的夫妻，因為這個病而結束了婚姻。也許在一開始，你剛剛確診之后，他們會說自己絕不會離開，但當癥狀開始顯現(xiàn)——也許是你走不穩(wěn)路了，也許是你的臉部開始下垂——這對所有將要面對這一切的人都是巨大的挑戰(zhàn)。

他們想要的可不是那些，他們想要的是一個在球場上狂奔飛馳的布萊恩·格蘭特，但現(xiàn)在的格蘭特已經體重漸長，行動也不太協(xié)調，有點不能完全控制自己了。但我絕對不會對那些沒能堅持下去的人說些什么，能在那種情況下挺過去的感情，需要真愛和承諾，而那些一直堅持著的人們，真的激勵著我。

我的孩子們就是這樣，一直都是。我有兩個兒子，一個3歲，一個1歲。隨著他們的成長，我的病情也會越來越嚴重，這會讓我不時地擔心。但我知道，我必須對他們說出實情，讓他們知道正在發(fā)生什么。我還有兩個大一點的女兒，一個13歲，一個14歲，她們自己已經了解了這個疾病，并知道她們的爸爸會沒事的。盡管我的治療已經有了進展，但我還是會不停地要求她們幫我一點小忙。

“你能幫我扣一下這個扣子嗎？”我會問我的女兒。

“你能自己扣嗎？”

“估計不能，這就是我需要你的原因。你最好永遠都不要嫁人，留下照顧我一輩子！”

“老爸，你很過分！”

你絕對、必須、一定要有一點幽默感，這是我學到的另一件事。這很關鍵，也不容易，關于這個病的任何事都不容易。

對我來說，最困難的地方是丟失的自尊心，我曾經那么強壯、靈活，而現(xiàn)在我正一點一點失去對身體的控制，但我必須在這個過程中保持我的尊嚴。有時我可能覺得這沒什么，有時又會覺得我不想讓別人為我感到難過。我知道，我必須盡力去打開心扉，接受人們的幫助，即使我想要一切都自己扛。如果我的孩子們、我的家庭、我的朋友們向我伸出了援手，我必須緊緊地將他們握住。有病不可怕，信心不能崩塌，這就是我要告訴所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