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聽蟲鳴

賀孝恩

最有味的是半夜三更醒來時聽到的蟲鳴。當你剛從夢中驚醒，還來不及睜開眼睛的時候，蟲的鳴叫已像細浪，從四面八方，由遠及近，一波一波地輕輕拍打著你的耳膜。

蟲們組成了一個龐大的合唱團，指揮家是或明或暗的月光，伴奏師就是時緩時急的風了。合唱有高聲部和低聲部，時而尖利高亢，時而低回流轉，時而高低錯雜；也有領唱的，靜寂了幾秒鐘，突然數只蟲子發出幾聲高昂的聲調，立即又是萬蟲俱鳴；還有裝飾音，大約是發自躲在石縫或磚瓦深處的蟲子。它們的叫聲經過了石塊和磚瓦的摩擦。

千萬只蟲子把乳白的月光和淡黃的星光以及夜的各種微光磨碎，點點滴滴從它們的嘴里淌了出來，匯成小溪，匯成江河，匯成大海，最后淹沒了整個夜晚。

千萬只蟲子鉆進了你的五臟六腑，啃咬著你的萬千思緒和情感。激昂、憂傷、悲涼，親情、友情、愛情，家事、國事、天下事，這一絲絲、一縷縷的思緒和情感變成了一張巨大的網，網住了被星月光芒淹沒的夜晚。

等到天明，我們一定要早早起來，在樹枝中、草尖上、石縫里，搜尋那些被蟲嚼碎的悲與喜、愛與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