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一塘蓮花

連城

夏天的雨在山腳積成了一個池塘。池塘里的水清清的、綠綠的，泛著細膩的波紋，天生有一種優美的模樣。

池塘里有一條小魚，一條很小的魚。小魚是從哪里來的呢？小魚自己也不知道。

小魚在池塘里靜靜地游著，既孤單，又寂寞。寂寞的時候，小魚常常會看天，看云，看池塘旁邊的小路。它想：要是天上的云飄下來一朵，做我的朋友就好了；來池塘邊喝水的野兔，能做我的朋友也好啊！

可惜云只在塘面上照了一個影子，就飄走了；野兔喝了幾口清涼的塘水，也走了。沒有誰留下來陪孤單的小魚說話、談心。

有一天，孤單的小魚正在吹泡泡玩，忽然“咚”的一聲，有什么東西掉進池塘里了。小魚慌忙游了過去，看到落進池塘里的是一個圓圓的家伙，像一粒小小的鵝卵石。

“鵝卵石”帶著一串泡泡，慢慢地沉到了塘底。

“你是誰？”小魚激動地問道。它覺得一個會吹泡泡的“鵝卵石”，一定不是普通的石頭。

小小的“鵝卵石”開口說話了，聲音細得就像清晨吹過塘面的風：“我是一粒蓮子。”

小魚從來沒聽說過蓮子的名字，但是它認為這是個很美的名字。

“哦，蓮子，你愿意留下來做我的朋友嗎？”小魚迫不及待地問道。

蓮子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我沒有可以游泳的尾巴，也沒有可以飛翔的翅膀，甚至連腳都沒有，我能到哪里去呢？”蓮子說道。

小魚在心里笑出了聲：那多好，我終于有了一個朋友。

小魚非常愛自己的朋友，不知道怎樣對待它才好。它吻蓮子，推著蓮子在水底散步，有時還用嘴巴頂著它到水面上曬太陽，那是秋天的太陽，不那么溫暖了，可是很燦爛。

蓮子什么也沒說，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小魚的服務。

天慢慢冷了，冬天就要到了。有一天，蓮子跟小魚說：“在你心里，我可能是一粒很呆、很笨的小石子吧？”

“我不介意，不管你是不是呆，是不是笨。”小魚誠心誠意地說。

“可是我一點兒也不呆，一點兒也不笨，我是一粒會開花的小蓮子。只要我發芽、長大，就會開出美麗的花，比你見過的所有風景都要美！”

“那……你為什么不發芽呢？”小魚呆呆地問。

“我需要一個朋友幫我做一些事。”

“我愿意幫助你。”小魚急切地說。

“如果你愿意，現在就可以開始。你先找一塊石頭，用它磨破我的身體。”

池塘里淤泥很多，石頭卻很少，小魚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塊堅硬的石頭。它用嘴咬住蓮子，在石頭上摩擦蓮子的身體。蓮子的外衣慢慢破裂了，露出潔白的肉體。這時候，天氣已經很冷了，北風“呼呼”地刮過塘面，使淺綠的水結了薄冰。

“現在，我需要溫暖，你應該把我吞進喉嚨里，趴在淤泥里，不說不動，待上12個星期。”

小魚按照蓮子說的做了。它把蓮子吞入喉嚨，把自己的身子埋入淤泥，靜靜地趴著，沉到睡夢中去。在夢里，小魚看到喉嚨里的蓮子發芽了，開出了一朵美麗的紅花……

風變得溫柔了，塘面上的冰融化了，春天又來到人間。小魚把蓮子輕輕地吐了出來：“已經滿12個星期了，你可以發芽了。”

蓮子說：“還不夠呢！現在，你要在塘邊溫暖的淺水里，選一處淤泥肥沃的地方，把我種下去。種得不要太深，也不要太淺，從你的嘴到尾巴，那樣的深度就很好。”

小魚二話不說，在向陽的淺水區選定一個位置。淤泥就像天鵝絨一樣柔軟，它把嘴巴扎了下去，直到整個身體沒入淤泥，然后把蓮子種了進去。

“謝謝你，我的朋友，再休息幾天，我就可以發芽了。但是我會忘了你是誰，我會迷戀上晨風、雨水，你幫我做了那么多，在我的心里，卻可能沒有你的位置了。”

“有什么關系呢？就算你不再記得我，只要你開出花來，我也會很高興的。”

蓮子不再說什么，閉上眼睛休息了。小魚輕輕地退了出來，耐心地等待著。

慢慢地，池塘的淺水里冒出一根綠芽；慢慢地，綠芽生出了圓圓的葉子；慢慢地，葉子中間抽出一根細細的花莖；慢慢地，花莖上開出了一朵淡紅色的大花。大花的每一片花瓣都散發著清香，和小魚夢中看到的花一樣美麗。小魚圍著花兒緩緩游動，它知道，這就是它的朋友——可愛的小蓮子。

蓮花不再記得老朋友小魚，它果然迷上了晨風和雨水。它和它們跳舞，說悄悄話。小魚想：只要朋友快樂，它記不記得我，又有什么關系呢？

一年又一年過去，蓮花挨挨擠擠地開滿了池塘，每一個路過的人都會贊嘆：“真想不到，這么荒涼的地方，居然有這么美麗的一塘蓮花！”沒有人知道蓮花下的小魚，但小魚還是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