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衛星
那年我小恙在家,孝順的女兒每天一放學就急急地往家趕,還沒有進門就能聽見她銀鈴似的叫喚。有一天,她單捧了她那漂亮的文具盒回家來給我。打開文具盒,里面沒有文具,只有幾個昂得高高的頭顱在雪白的墊紙上左右搖擺。那是女兒從同學那里用小學二年級的友誼外加兩支鉛筆換來的蠶寶寶。她讓我把它們撫養長大,說這是交給我的一項“任務”。我哪里不知道,她是怕我悶極無聊,才讓這些個小生命來陪伴我的。
我是養過蠶的。小的時候,同學阿虎和我要好,有一天從家里帶了幾條米粒大小的春蠶來,放在針劑盒里送給我。針劑盒是他自己用下來的,他有腎病,班上幾個搗蛋鬼有一次扒了他的褲子,露出一屁股密密麻麻的針眼。阿虎的文具盒也是用針劑盒做的。
我和阿虎本來也沒有什么深交,可就是阿虎被扒褲子的那一次,我站出來,和對方領頭的一位“單挑”。最終的結果是我鼻青臉腫,雖敗猶榮。放學的時候,我一個人跳進學校邊上生產隊新挖的積肥大坑里去,用弱小的拳頭在坑壁上砸出巨大的仇恨。這時候,阿虎來了,他是倒爬著下到大坑里的。他不說話,只用手指在坑壁上寫滿“打倒×××”。“×××”自然是那個和我“單挑”的男生。寫到無處寫了,阿虎從口袋里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小刀來,在那個男生的名字上一個個畫上大大的、深深的叉。我相信,那時候如果有一桿槍,阿虎是一定會把那個男生干了的,不是因為扒了他的褲子,而是因為落了我的臉腫。
我和阿虎的友誼就在那個溫暖柔和的春天生長。阿虎有時會和我商定,把蠶兒帶到學校來,進行交換。他總是用最大的蠶兒換去我最小的。他說,我是第一次養蠶,應當讓我早一些看到蠶兒結繭的樣子。那時候養蠶不需要勞心,因為村口就有那么一株大桑樹,六七十歲的樣子。由于故鄉風調雨順,桑樹枝繁葉茂,散發出無限生機。
蠶兒一點點長大,可是阿虎卻一天天消瘦。有一天,我背起他說:“看看我們村子里那棵老桑樹去吧,那才叫桑樹!”那一天,我們在桑樹下玩石子、劃樹枝,玩累了,就趴在地上看螞蟻。阿虎指著其中的一只螞蟻說:“你看這只螞蟻,它發現食物以后連嘗都不嘗一口,就去通知它的小伙伴了。我覺得它像你!”我笑了,說:“每只螞蟻都是這樣的,就像你和我。”臨分手,我說:“等到桑果熟了,我再背你來吃桑果。”阿虎望一眼寬大肥厚、綠意盈盈的桑葉,愉快地點點頭。
那一年的桑果特別多。當樹上掛滿紅得發紫、紫里透黑的桑果,全村的小朋友都圍在了樹下,用自己瘦小的胳膊搖晃起樹干。偶爾從樹上掉下來幾個,大家一擁而上,搶著,笑著,哭著,鬧著。可就在這個時候,阿虎卻像桑葉一樣掉下來,掉到我俯拾不到的地方去了。得知阿虎不治消息的那一天,我從家里找來父親捕蟹用的那根長長的竹竿,噼里啪啦在樹上一陣撲打,只見桑果雨點般落下,小伙伴們捧著搶到手的桑果遠遠地躲了開去,享受那份獨屬于他們自己的甘甜,而我卻把竹竿丟了,抱住樹干哭出聲來……
【素材運用】蠶兒、桑樹、阿虎,都是少時不能泯滅的記憶,蘊含其間有太多復雜的情感。與小伙伴的那份真摯而動人的情誼,已成了溫暖人生的正能量。其實,人生過程中,總有一些藏在心中的美好或憂傷,不時拾起,也能溫潤我們堅硬而柔軟的心房。珍視這份情感,才能感動與凈化我們的內心,讓我們的人生更加美好而豐盈。
【適用話題】純潔友誼;溫暖與傳遞;感動與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