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雪

圖：馬 敘

雖然“立春”已至，但是冬天還沒過完，今兒就來說說冬天里的“雪”。

“雪，綏也。水下遇寒氣而凝，綏綏然下也。”

《說文解字》里對“雪”字的解釋很有情感：“雪，凝雨，說物者也。 ”

段玉裁在《說文解字注》里說，“凝雨”就是“冰雨”。但我覺得“凝”比“冰”好，更注重過程，并且我也不想“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地拍，暖暖的眼淚跟寒雨混成一塊”……（不好意思，走神了。）段玉裁說“說物者”就是“悅物者”，“說”“悅”二字通，也就是萬物無不喜雪者。

想想還真是，比如說一群小學生下午不用上課，這時候正好下雪了，我的天吶！

比《說文解字》解釋得好的是《釋名》：“雪，綏也。水下遇寒氣而凝，綏綏然下也。”這個解釋很舒服，一點不著急。“綏”是“舒緩”的意思，整句翻譯成現代漢語，有一句歌詞與它意思很接近：“雪，一片一片一片，在天空靜靜繽紛……”

我覺得這才算帶感的字典，多讀讀這樣有美感的字典吧！不信請看《新華字典》的解釋：“天空中飄落的白色結晶體，多為六角形，是天空中的水蒸氣冷至攝氏零度以下凝結而成。”口氣比雪還冷，好像在上初中物理課。

從最早的字形看，“雪”的下半部實際上是“羽”。

大家都知道，在甲骨文中看到的很多字，在流傳過程中都發生了字形訛變。從最早的字形看，“雪”的下半部實際上是“羽”，意思就是天上正在舉辦“第 9527屆天宮杯枕頭大戰”，然后……（最近“腦洞”有點大。）從最早的字形看，下面的“羽”對雪的描述準確而直觀，比后來的“彐”好多了。

“雪”的意思里，比較特別的是“擦拭”。

從顏色、特點出發，“雪”字慢慢引申出了別的意思，比如說——白：“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李白）

比如說——潔：“一別高人又十年，霜筋雪骨健依然。”（楊萬里）

“雪”的意思里，比較特別的是“擦拭”。《史記》里說劉邦剛洗完準備睡覺，高陽酒徒酈食其求見不得，一頓臭罵后，“沛公遽雪足杖矛曰：‘延客入！’”那個“雪足”不是說劉邦的腳白，而是“擦干”的意思。

還有個典故叫“以黍雪桃”，出自《韓非子·外儲說左下》，這個“雪”也是“擦”的意思。

孔子御坐于魯哀公，哀公賜之桃與黍，哀公曰：“請用。”仲尼先飯黍而后啗桃，左右皆揜口而笑，哀公曰：“黍者，非飯之也，以雪桃也。”仲尼對曰：“丘知之矣。夫黍者，五谷之長也，祭先王為上盛。果蓏有六，而桃為下，祭先王不得入廟。丘之聞也，君子以賤雪貴，不聞以貴雪賤。今以五谷之長雪果蓏之下，是從上雪下也，丘以為妨義，故不敢以先于宗廟之盛也。”

這個故事的大概意思是，孔子沒見過世面，不知道和桃子一起端上來的黍米飯是用來擦桃子的，把飯給吃了下去——就像把飯前洗手的水給喝了一樣，于是他說了一大堆解釋的話。與其說這是孔子珍視糧食，不如說是很尷尬要掩飾自己更實在。

所以啊，別太較真了。失禮了就自嘲一下，沒有人比你更在乎自己。

和“雪”有關的詞里，最喜歡《莊子·知北游》中老聃說給孔子的：汝齊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

澡雪，就是用雪洗身，那可不精神透了！但這里顯然洗的是心，這事兒還就得用雪，來他個激靈一下透心涼。忘了在哪兒看的一句話：喚醒沉睡的良心，親吻可沒用，來個巴掌醒得更快。

【彩蛋】

“雨”部的字里比較有意思的是“零”，和“雪”字有點像。段玉裁在《說文解字注》里解釋得很清楚：“零，徐雨也。”就是散碎細小徐徐而下的雨絲。

所以，“零”首先有“細碎”的意思，比如“七零八碎”“零錢”，還有大家最喜歡的“零食”。再細碎就沒有啦，所以表示數學里的“0”。

另外，自然也有“落下”的意思。當然不止是雨落下，可以是花——“花自飄零水自流”；可以是淚——“泣涕零如雨”；甚至可以是人——“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知交半零落”。

■專欄主持：沈黎江浙江海寧袁花人，生于江蘇常州，幼隨父支邊于南疆喀什。為師十七載，筆舟墨海，從心所欲。年近不惑，童心依然，于龜甲牛骨金鼎中尋得文字若干，趣說一二，有微信公眾號“老沈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