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佩

鄭小瓊

生活猶如濃濃的酒液 白色 黑色

紅色的液體在身體里流淌 在她的

血管燃燒 酒精 眩暈的嘔吐

吐出塑膠 玩具 螺絲 訂單 紙幣

酒液洗去彼此的陌生 她坐在酒桌邊

劃拳 唱歌 有些豐滿的身體

像一團火焰 酒精的陰影在身體里

拉長 它伸出綠色的舌頭 在曖昧的場所

男人談論性 她喝下明亮而

柔軟的現實 放縱的舌頭 她 他們

在煙霧中談論 她唱有些憂傷的歌

窗外是燈火輝煌的城市 數萬臺機器

在運轉 杯中的泡沫在碎裂 失眠的月亮

在天空游移 它蒼白的面容 在酒中

她喝下一杯“美好時代” 沉醉的生活

2001年 她拖著沉重的行李 從陜西

到東莞 在大朗泡沫廠悶熱的車間

在塑膠味 柴油味 鐵銹味……濁重的

空氣中 她伸出油膩的手握住燙灼的

注塑制品 生活被巨大的力量壓縮

打包 送上貨架 2004年 在常平

五金廠的辦公室里 報表 文件

生產工令……繁瑣的數字 像謎樣

充滿整個身體 它們變成利潤與虧損

2005年 她離開了辦公室 并非出于

對工作的厭倦 而是領悟了生活的哲學

我仍然無法想象從高級白領到低層業務員

哦 她依然說著 這次選擇 “失敗了回家

嫁人”這些年 我聽到無數女性如此說

她們失敗了回到鄉村 回到平靜的婚姻

出于對命運的賭局 她們與生活奔跑

2008年 在某個酒店的包廂 在酒液中

她找到了訂單 利潤 人生 曾眺望的

像潮水樣消退 看到一個個模糊的過去

不斷在她眼前浮現 在醉中 她高聲唱著

生活多美 她的眼神卻如城市樓角的月亮

有些疲憊 黯淡 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