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面前，穩定一文不值

王小刀

幾個月前，李鏘（化名）從一家傳說中待遇很好的銀行離職了。作為支行業務完成量最高的柜員，他走的非常利落。“沒什么導火索。”他說，離職就像分手，原因是多方面的。

1989年出生的李鏘趕了個80后的尾巴，“我跟90后更接近。”他強調的是職業觀。“不是不能繼續在銀行工作，但這份工作與我的自我期待不相符。”

李鏘畢業于一所名牌大學，兩年前入職這家銀行，用他的說法是“現實所迫”。“當時我考研失敗，家里有人生病，心理上無法承受再考一次，正好銀行招聘，我通過了層層考試就進來了。”

在很多人眼中，銀行是個令人羨慕的單位，工資高、待遇好，掌握本地經濟動向，要是想買房，還能拿到很低的貸款利率。很多員工靠著銀行的信息和福利購置了不止一套房產，年紀輕輕就積累了不少財富。李鏘進的這家銀行效益一直不錯，待遇自然也很好，可在他看來，這些優勢都只是眼前利益。

他講了個小故事。“三個人坐電梯上樓，有站，有坐，有蹲。到了樓頂，別人問他們是怎么上來的，一個說我站著上來的，一個說我坐著上來的、另一個說我是蹲著上來的。其實，他們說的都不對，他們是坐電梯上來的。”

李鏘聽老員工講過單位行情最好的時候每年發的錢數有多驚人。可是，“很多銀行人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能拿這么多錢，是他自己本事大嗎？是他值這么多錢嗎？顯然不是，他們只是搭到了銀行的電梯。”

以柜員為例，工作壓力并非不大，行里的業務指標定的很高，大約只有20%的人可以完成，很多同事疲于奔命。李鏘曾經在一個大雨天被領導安排出去銷售信用卡。盡管工作忙碌，可是李鏘總感到獲得的技能有限，“這種工作可替代性很高，而且不創造任何價值，感覺很難提升自己。”

就他的觀察，不少員工年資已深，單兵能力卻不強。很多柜員希望轉成客戶經理，可是行里的客戶資源總是不夠分，因為大部分客戶經理都是拿著公司現有的資源吃飯，很少有人打下新的江山。“似乎很多人年紀越大能力發展越受限制，越往上走，業務越退化，成了嵌到體制里的螺絲釘，一旦離開這樣的體制，他們幾乎沒有任何技能，我不希望若干年之后，我也成為只能適應某個崗位的螺絲釘，趁年輕應該給自己更多機會。”他說。

李鏘私下里分析過銀行業現狀，“和很多行業相比，銀行人沒有真正沾過市場的水，他們沒有在純粹的市場化條件下錘煉過”。他認為銀行的高效益和很多外部因素有關。

“銀行的壟斷地位、政府的政策傾斜和前幾年良好的經濟形勢都促成了銀行的高利潤率。如果這些優勢條件都沒有，這個行業可能只能取得全行業利潤的平均值。”

在李鏘看來，自身競爭力不強，依靠外部優勢取勝的路徑是不可持續的。“1970年代誰能想到國企會出現下崗潮呢？金融海嘯前，誰知道美國那些大銀行會倒閉呢？靠政策、靠經濟形勢得來的好處，長不了。”

事實上，銀行的日子早就沒有以前那么舒服了。“經濟發展減速，壟斷地位逐漸消失，新興第三方金融機構發展壯大，總體而言，銀行員工的收入實際上是下降的。像我這個年紀的員工，入職時就已經錯過了銀行最黃金的時間，是吃不到肉的，最多喝點湯，相比我們的工作量，收入確實不算高。”

私下里聊天，很多同事都對這份工作不滿，幾個能力出眾的早早跳槽去了經濟更發達的城市。“但大多數人會給自己找很多理由，比如外面壓力也很大，經濟好了工資會漲之類。”李鏘不這樣，盡管他相信大環境會好轉，“可干嗎要賭這個呢？等著單位好不如自己努力。”

工作兩年，李鏘很少在下班后和同事聚會，甚至和領導也不太親近。大部分業余時間他都用來跑步和看書，有時去大學校園自習，還參加了個讀書會，有空就去參與討論。“我知道這個行業的人際關系需要深耕、需要經營，不能玩高冷，但我就是不想把時間花在喝酒和應酬上。年輕人應該把提升自己放在第一位。”這也是他離職的原因之一，“我想繼續深造。”

李鏘本科讀的是數學，考研時，他報了金融類專業，一起復習的研友們會一起討論未來的就業方向，最受歡迎的是做投資，李鏘打算重新朝這個方向努力。“雖然都在金融業，但投資經理工作的技術含量要比大多數銀行工作高得多，當然，收益也高得多。”雖然經濟環境不好，投資也受影響，“那也比當螺絲釘強，職業能力是不一樣的。”要想成為投資經理，“名校碩士是起點，也是必要條件。”李鏘希望離職后可以有更多時間復習考研，他給自己找了個時間相對靈活的工作——民辦培訓機構講師。

一個研友給他出的主意，“他說我有數學底子，教書沒大問題，萬一考不上，至少還給自己留了個技能，算是兩手準備，而且，如果考上了，讀研時就可以去兼職教課，把自己的學費、生活費掙出來。”

這是家國內有名的培訓機構，經過面試和培訓，李鏘對新公司的高效率很認同。“一面、二面、通知培訓只用了兩個星期，當初行里可是用了兩個月。現在我已經一個多月沒上班了，行里還沒有審批完我的辭職手續。”

培訓時，李鏘算了下每期的人數，“公司肯定不需要這么多教師，還得刷人。”聽說，最后還有個校長面試，過了才算真正入職。有人擔心被淘汰，李鏘倒不在乎，“他們培訓了我這么多天，大不了再去別的培訓機構，有能力就不怕。”

很多人不這么看。為了要不要辭職的事，母親和他吵了快兩個月，直到他悄悄辦了離職，她才不得不偃旗息鼓。也有親友認為他放棄一份穩定且收入還可以的工作去考研不值得。

李鏘對此嗤之以鼻，“所謂穩定，就是沒有發展，沒有變化，沒有機遇。”不久前，他聽說一個畢業就北漂的同學已經成了某知名互聯網公司的骨干，計劃著創業。這讓李鏘更堅信離職時正確的，“大家都挺有想法，相比之下，一眼望得到頭的銀行生活實在沒什么意思。”

他知道他選擇了一條艱難的路，那又怎么樣呢？“這是我想干的事情，我想成為這個行業里最牛的那群人之一。至于穩定，理想面前，它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