壩上秋歌（七章）

重慶又見茉莉

壩上秋歌（七章）

重慶又見茉莉

1.公主湖，風聲起伏如號角

在北之更北，公主湖沒有濤聲。最后一道光芒就要褪去。日暮之前，霞光萬丈叫停半路急雨，它又行將睡去。所有現世安穩的背后，一定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雨驟風狂、刀光劍影。還能挽留些什么呢，這指尖無力抓緊的暖意，這人間，菲薄如紙。

一次次，白樺林遭遇伏擊。風聲自頭頂奔騰而來。云朵蹈起高的火焰，驚起黑羽的飛鳥。玉米地收割已久。無數羊群和馬匹，站成無數支待發的箭矢。聽吧，風聲起伏如號角。離離原上草，慌亂了陣腳。

2.東溝，日出東山

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盡管那時，你并不能知曉結果與預期的距離，親疏遠近。

驚喜不期而至。就像那束光，最終將穿過黑的長夜，厚的云層，穿過等待之漫長和熬煎，照見我們凡俗的悲喜，這遠的山巒，近的氈房；天地之遼闊。

天就要亮了。那么多眼眶被風吹紅，那么多蹤跡不知去向。那么多懷揣心事的人；那么多形色匆匆的人；那么多逆風行走的人。塵世一涼再涼，那么多人，在路上。

3.五彩山，每一張葉子都曾經年輕

最后的火焰在燃燒，在血色里淪陷。

那么多訴說集體沉默，說桃紅柳綠，從前春山。一生唯一的歌，無人處唱與你聽過。每個人胸口都蟄伏著溫暖的疼。每一張葉子都曾經年輕。

沒有永恒。在人群中背過身去。血色一日日變薄、變冷，要遁于無形，在冬雪和北風之前。

時間之下，故事不甘平淡。它隨時發生，風生水起。

4.蛤蟆壩，你在那岸

無有邊際。煙波托起荒草、云朵和蔚藍，秋聲高懸。

你在那岸，與我僅一水之隔。要做你心上的朱砂，與你一世糾纏。要甘心幽居于此，在你所在之海角天涯。要讓你看見，你一旦回頭。

我的愿望，僅僅是站在你的面前。要愛你之一切所愛。我想是你的鏡子。我想是你的影子。我想是你的樣子。

我只是想啊，你在彼岸呼吸，此岸，我便有湖水微瀾；你有群山起伏，我有胸懷遼闊；你有鳥鳴三五，我有回聲應和；你有彩蝶，我有春天；你有炊煙，我有人間；你有月光，我就有了故鄉。

5.透風溝，大風吹

大荒涼處有大風。大風喊出秋聲緊，秋草黃；喊出愁云慘淡，瘦的溝渠高的山岡，又往更荒涼處奔去。

有人在大風里悲慟不止。有人腳步踉蹌。有人去往去處。有人誤了歸途。

有人恨別離。有人苦情癡。有人一遠再遠頻頻張望。有人佇立村口聲聲喚我。

吹吧，風一直吹。開繁花于荒蕪處，筑歡城于薄涼冢。我有丘壑萬千不必贅述。我有長歌當哭的眷念與漂泊。我有整宿的情話、漫天的星斗、動蕩的山河；我有晚秋麥田沉重的鄉愁與不舍。

6.將軍泡子，時間與時間碰撞有聲

草色一低再低。此刻，風聲颯颯卷起天邊血紅，黑云壓頂。我聽見狼煙四起，壯士出征；我聽見金戈鐵馬，刀光劍影；我聽見三百年前的殺伐之聲。

是重逢也是隔世，是咫尺也是天涯，是紅塵滾滾之一草一木，一石一沙。時間浩渺無垠，又碰撞有聲。多年后，大漠硝煙盡，馬頭琴仍在訴說。你是我失散已久的名字模糊不清的樣子，是我全部的愛著的緣起、哀傷的歸因、不死的圖騰、掙扎的意義，是“重要的人，不能忘記的人，不想忘記的人”。君不見山蕭蕭水亦蕭蕭，我已長發及腰，將軍歸來可好？

7.金山嶺，韶光不辜負

多么好，我遇見過你一日之初生與遲暮，晨霧與晚照，那么，所有的韶光都不算是辜負。

我經過碉樓、垛口，經過明墻秦磚，古老與現實在某個時間某段墻體相互交匯、重疊，合二為一。我看見群山逶迤、驚濤拍岸，烈馬嘶、戰鼓擂、烽煙起；我看見泛黃的書頁美麗的廢墟漢唐之宮闕明清之風月；我看見無數個我踽踽而行如芥草如鴻毛如瓦礫，卑微渺小又清絕動人。

時間一言不發，冷眼旁觀。一切已深埋。一切亦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