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富山的詩

郭富山

我喜歡在午夜時分，手起

刀落。把自己，一分為二

一半交給白，一半交給黑

一半交給左，一半交給右

前和后也要各分一半，可以

不完全均勻，但大體相當

也可以把我的一半交給天使

把另一半交給惡魔，我這樣親自動手

比較痛快，任由它們后半夜

撕開我，會血肉模糊

如果誰都不要我，請把我交給

那個喜歡我的女子，她會小心翼翼

把我合二為一，然后，深情的

擁在懷里

今夜，請允許我爛醉一場

把十年當作一天來過

從早晨就開始尋找你

把十年放大為一生

一輩子都在想你

對于天上的神來說，十年

是他們還沒有擺好的棋盤

也許一壺茶在松下尚未煮熱

這棋盤上，思念的兩顆心

十年，不蹬楚歌，不越

漢界，比和寂寞廝守

還要孤單

今夜，我用十年等你

你來了，我還未老

那神，手指未曾移動

我們早已絞在一處

把一壺老酒，殺得片甲不留

還有，圍在我們身旁

吶喊助陣的那十年離殤

江湖那么遠，如何忘

對不起，上輩子我恨過

恨沒有飛到月亮上面

伸出翅膀，扯住你長舞的袖

今生，我謝謝你

在我滿是相思的季節里

你放過了我

花蕾居于花蕾之外

溪水各自奔流

天空沒有誓言

柳絮自在的飛

不幸的是，有一天

還是被你寄我的一張照片

擊中，被你

臉上流動的泉水擊中

被你呼出的花香

擊中，被你歲月里深情的凝望

擊中，仰面朝天，無力還手

傷口噴濺

恰似今夜的

漫天禮花

問路

直行，上坡，右轉

右轉，再右轉，春天就到了

那是通往下一個春天

的必經之路

你經過的路上空空蕩蕩

郁金香的花期不是你的

蒼山抱著的洱海不是你的

朝服和頂帶不是你的

腮邊的香吻不是你的

你認出身邊和死神攀談的老婆婆

就是你年輕時夢想送花的女孩

你發覺小時候用彈弓

擊中的麻雀其實是一盞路燈

路標漂浮在一杯烈酒里

腳掌把道路磨得血肉模糊

你出生時帶來的水干成了鹽

你說想去趟耶路撒冷

馬路邊，你的影子在畫圈

問路的人陸續向你圍攏

發將如雪，猶念少時一夢

我在上游，疊一蓬紙船

你在下游捧起時，剛好長發齊腰

剛好待字閨中

剛好有通紅通紅的蓋頭

被一只手顫抖著掀起

剛好有一張臉，如你

滿月的荷，向洞房仰起

以后的日子，你輕輕托起一彎月牙兒

把日子輕輕掛在牙尖

如同掛在小土屋外的一串子辣椒

一面紅的像心跳，一面綠的如相擁

還會有一大堆小星星

鼾睡在月牙兒的懷抱

聽你彈奏琵琶古箏耦荷色的指

發如雪，集滿一路故事

你會陪我回到上游

回到那男孩癡癡發呆的地方

看那個男孩的心事，如溺水的紙船

從未啟航

我有故事，你可有酒？

活回去

把花白的頭發活成毛茸茸的胎毛

讓經歷的雨還原為云朵，閃電還原為傳說

梨花退為蕾

把雙肩活成充盈的氣球，所有的

重還給歲月，把眼睛交給心靈

讓兩種色彩主宰道路，白天的白

黑夜的黑

把根交給樹葉，交給接生婆

交給兩小無猜

讓舌尖只認識母乳

把耳朵藏進音符

吐出五臟六腑的不潔

血還原為純凈的小溪

還有腿，退回方舟

把此生的罪洗凈

還要把沾滿傷痕的溝回

還原為一張雪白的紙

唯有心，無論怎樣退

都必須是最初的顏色

藏

世界藏在眼睛背后，在我們

的意識還未失明之前

季節藏在樹葉里，在我們

還未把生命的綠色砍伐之前

焰火藏在野草中，在我們

還未把重生點燃之前

生命藏在種子里，在我們

還未把它肢解之前

秘密藏在一把鎖里，在我們

還未找到開啟它的鑰匙之前

謊言藏于熱情里，在我們

還未決心拆穿它之前

刀藏在笑里，在我們

的罪惡還未實施之前

醉藏在酒里，在我們

的情意還未割袍之前

一首詩藏在天堂里，在我們

還未把它變得膚淺之前

你藏在他的背后，他藏在江湖

而我，在沒有變成一捧骨灰之前

無處可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