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渡 （組詩）

王冬冬

黃渡·少女

我決定收起你的衣服

想起昨夜的風已吹向你

吹起蒙在你窗前的灰塵

你扶扶眼鏡 看了我一下

那衣服上點綴著野花 有的正等著你開放

而你不言 我心愛的土琵琶

敲不開春天的門了 花兒背后，那些

凝結成星辰的歡樂和痛苦

那些微小的細沙，暗啞。

我早已過了隨性的年齡 不經意闖入了

充滿玄機的季節 開花的口訣

找不到了 只有披上你的衣服

雙手合十 我的頭一遍遍叩響

暗香涌動的鐘 鐘聲在雙手間

洶涌地滋長 搖搖晃晃

仿若抱著你

一條游弋于黃渡的魚

我說是在黃渡，不是其他的地方

在寂靜而廣博的落日下

一條魚，我抓不住它的尾巴

它通體閃著金光，靈動而嬌媚

似乎離我很近，卻在

我無論如何都夠不到的地方

是在黃渡，方圓沒多大

不足以盛放我的情感和欲望

而魚的世界很大，它吐出泡泡

那些穿透我一生的詞讓我眩目

它們漂浮，沒有任何痕跡

似乎與水面無關

而我分明在短暫的縫合中

看到了水的傷痛，來自我的心底

一段淺唱，一片殘陽。

黃渡·出走

這個冬天，黃渡因為你退入背景

你的背影成為雨，朦朧的淺灰色。

蓄謀已久的事件仍心懷楓葉

樹上滲出的血液將樹燒焦

那紅色是你撐著的傘嗎？

你出走，告訴我愛江山

江山豐富過彼此眼中對方的目光

而無限的江山不過在眼中

眼的悠遠深不可測，人的一生

何其漫長，不是在腳下，是在

眼里。可我們卻不能再哭了

那一遍一遍流過我們的淚水

積成深潭，淹沒了江山。

黃渡，何處山河可以把家安放？

黃渡·我的愛

黃渡，我不是個唐突的闖入者

那條水邊插滿柳樹的小路

我走了無數遍 面前的倒影

深不可測 我知道，在此我將

苦海無邊。我的小愛人

就長在倒影里，簡單而明媚

但我依然無法了悟黃渡春去秋來

的唇語。我的小愛人

她躍出水面又潛回去，守在這里

天漸漸的暗下去，我遣月亮去喊

我邀柳樹陪我等待，看著草老去

黃渡，始終是一個沒有船的渡

哦，我水中的小魔女

像天空的云飄在水的懷里

水，你是我一生的謎語

衣帶漸寬一路猜下去

黃渡·空，或者……

黃渡，亂一直纏繞著

亂不是貶義的，你可以吮到其中的

甜蜜。還有那些機械創造的圖形

隨機的，比我頭頂的鳥的軌跡

或者天氣更詭異，垂柳叩打河面

河無聲，也許蹙了一下眉

僅此而已。只是我在此時

看到了前世的影子，對面的浮云

在黃渡的上空，一個我從前不知道的

地方涌起，神馬都是浮云。

黃渡·芳草萋萋

我一生等到的秋天來了

黃渡，恍若隔世的葦草

在陽光下熱烈地搖晃

那些白色的面影張揚著

最豐滿的母親叫著我的乳名

像太陽敲擊著溪水

像雪在下

拉長了天與地的距離

黃渡，獵獵的葦草閃亮

白花花地刺眼

就像秋天里物質散發出

濃郁的香味

從白天到晚上

釋放著生命的

力量

月亮出來了

萋萋的芳草像溫柔的

大海

起起伏伏

把我包裹起來

成為愛

黃渡·你以這種方式將我

的心占領

在黃姓的人們集體出走的傍晚

烏篷般的云朵等在渡口

你表情神秘像河上漂著的紙牌

不遠處雜貨店里的冒牌貨

一張模糊的臉，預示著

一場日升月落的事件即將上演

江南的舊村子啊

白墻綠水紅窗墨檐

哪一處的桃花是你欲擒故縱的

房門虛掩，是我處心積慮的

視而不見。好吧，

你的倒影在我眼睛里晃蕩

我的靈魂在你的河里隨波逐流

有時很急，有時停下來

我輕輕呼喚你的名字，最后的曾用名

你以沉默回答我

不哭也不笑，不姓黃也不姓沈

你把命運過成一把折扇

畫著四平八穩的弧線

未曾有去也不曾有來

我的雙腿移不開了

走不出你拖住時間的巷子

向將來遇到的

所有標致的女子道歉

黃渡

我嘗試著找到路口

卻已出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