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浪漫主義者 還是紈绔男

◎文子

徐志摩：浪漫主義者 還是紈绔男

◎文子

徐志摩是個復(fù)雜的人，愛的人很愛他，恨的人也很恨他。而他一生與所愛之人的悲歡離合，足夠我們沉思。

民國的一大批詩人中，恐怕沒有比徐志摩更紅的了。

很多人會背的大多是這樣一句詩：“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云彩。”（《再別康橋》）僅此寥寥幾句，已足可留名青史。

喜歡徐志摩詩的人，大抵會因為他的感情生活，而攻擊他的人品道德。

張幼儀是父親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是他覺得不過是個“鄉(xiāng)下土包子”。張幼儀回憶起這段戀情，說的是“自卑”和“怕”。在英國，徐志摩愛上了林徽因，執(zhí)意要與懷有身孕的妻子離婚，并叫她去墮胎。“我聽人說，有人因流產(chǎn)而死去。”張幼儀說。徐志摩冷冰冰地回答：“還有很多人因火車出事死掉，不照樣有很多人坐火車。”

他心腸鐵起來確實很鐵。

他跟林徽因的感情很好，給心中的女神寫過很多詩：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偶然》）

“等你走遠了，我就大步向前，這荒野有的是夜露的清鮮。”（《你去》）

林徽因帶給徐志摩的，是靈感，勇氣，信仰；而徐志摩給林徽因的，是深愛，關(guān)懷，激情。但自古才子多情，戀愛可不能當(dāng)飯吃，林徽因不會不知道。所以她后來選擇了老實穩(wěn)重的梁思成，徐志摩只好退出。才子最終情定于陸小曼，同樣是才女，同樣家境顯赫，而且陸小曼比林徽因更加活潑，經(jīng)常出入交際場所，是頗有名氣的交際花。

許多人會責(zé)怪徐志摩移情別戀，太沒道義，是風(fēng)流才子也是紈绔子弟。但是，如果仔細(xì)考察三個女人對徐志摩的態(tài)度，也許你要重新審視一下：徐志摩真有那么壞嗎？

張幼儀晚年被問愛不愛徐志摩，她的回答是：“如果照顧徐志摩和他家人就是愛的話，那我大概是愛他的吧。在他一生中遇到的幾個人里面，說不定我最愛他。”

林徽因在徐志摩出飛機事故去世后，悲痛莫名，寫下深情的悼念文章。梁思成為她帶回了失事飛機的殘骸，她一直掛在床頭，睹物思人。

陸小曼在《哭摩》里寫道：“我一定做一個你一向希望我能成為的意中人，我決心做人，我決心做一點認(rèn)真的事業(yè)。”以前的陸小曼，聲色犬馬，夜夜笙歌；徐志摩曾苦勸她練習(xí)畫藝，遠離這些虛無縹緲的浮華生活，不要荒廢自己一身才華。現(xiàn)在的陸小曼終于痛定思痛，重新拿起畫筆，將自己的余生奉獻在藝術(shù)上，開畫展、進入上海中國畫院做專業(yè)畫師，沒有辜負(fù)亡夫的一番心愿。

如果徐志摩真是道德敗壞之人，為何他身邊所有女人，無論他辜負(fù)過還是沒辜負(fù)過，深愛過還是厭惡過的，在他去后，都對他報以深深的懷念，成就了更完美的自己？

民國的知識分子，乃至于一般人，對于傳統(tǒng)道德，大多不太介懷。魯迅也不待見自己的原配夫人，李敖批評他既然不愛夫人，但又不跟她離婚，道德上也不是無可指摘；胡適對自己的原配夫人雖然禮敬有加，但也有過風(fēng)流行徑，并不是完人一個。

在徐志摩與陸小曼的婚禮上，梁啟超發(fā)表了驚世駭俗的“證婚詞”：“徐志摩，你這個人性情浮躁，以至于學(xué)無所成，做學(xué)問不成，做人更是失敗，你離婚再娶就是用情不專的證明！……總之，我希望這是你們兩個人這一輩子最后一次結(jié)婚！這就是我對你們的祝賀！——我說完了！”

很多人以為這是梁啟超對自己學(xué)生的敲打，但據(jù)梁實秋說，其實在事先徐志摩是知道老師會這么說的。有人認(rèn)為，“這是兩人演的一出雙簧”，目的是“使受傷者稍稍得到一點安慰，是側(cè)目者通過眼見二人出丑而少一些微詞。”換句話說，徐志摩其實是用自污的方式平復(fù)社會的不忿。

英年早逝的徐志摩，沒有機會在以后的歲月中，用行為和文章為自己辯駁，而人們以一種偏頗的眼光去貶損前人，這難道不是一種不公？

胡適說：“徐志摩是一個徹底的浪漫主義者。”凡是浪漫之人，從品德方面去評價都不太恰當(dāng)，只能說他們的個性化、情緒化有時難以讓人接受，有時又讓人覺得可愛。

林徽因曾經(jīng)寫文章回憶說：徐志摩在劍橋的時候，有一次在狂風(fēng)暴雨中拉著朋友就往門外跑，說“我們在橋上等著”，朋友問等什么，他“孩子似的高興地說‘看雨后的虹去’。朋友不理他，他雨衣都不穿就跑出去了。”林徽因問他為什么知道會有虹，他說：“完全詩意的信仰！”

梁實秋直接說：“徐志摩有六朝人的瀟灑，而無其怪誕。”所謂瀟灑，大概是游離于名利之外，忘乎于得失之間。有一次梁實秋和徐志摩下圍棋。徐下棋如風(fēng)，才下中盤已經(jīng)殺得梁幾無還手之力。可是徐突然不下了，不計勝負(fù)，令梁十分佩服他的雅量。

如果要在古人中找一個人來跟徐志摩類比，大概可以找出南唐后主李煜。兩個人都才華橫溢，過著富足豐饒、無憂無慮的青壯年生活。

李煜早年的詞風(fēng)，濃艷爛俗，不懂節(jié)制，放縱情欲，格調(diào)不高。等到中年國破，被囚于北宋朝廷，他的詞才開始境界大開，雄渾有力。

假使天不妒英才，徐志摩沒有在三十多歲罹難，而是親歷了中國最艱難的戰(zhàn)爭歲月，他日后的境界會不會更高？現(xiàn)在我們對他的評價會不會完全不一樣？

中國古代有個評論標(biāo)準(zhǔn)：詩如其人。

如果你不喜歡徐志摩這個人，大可不必矯情地喜歡他的詩；如果你喜歡他的詩，那么你也一定會深深地體會到他的人格，因為正像林語堂所說：他整個的人永遠活在他文字里。

你喜歡八卦，那么他的文字一定充滿著夸張、輕佻的口吻；你喜歡真善美，那么他的文字一定會展現(xiàn)出一個溫潤如玉、自由灑脫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