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培極致設計 傳世雋永

陳珂

在教堂里的某一刻，郭培被深深打動，感覺整個人都融化其中。走出教堂，她便有了創作的沖動，不停跟身邊人講著這份感動。這是在3年前。

3年來，從宗教信仰聯想到個人生命中的感受，聯想到每個人對待自己的追求像對待信仰一樣，愿意奉獻所有的一切，郭培設計了最新的作品“傳說”，并將于1月份在巴黎高定周發布。

“大金”、“小金”誕生于12年前，似水流年，“小金”一直靜靜地待在房間的一角。往來客人無數，有駐足觀摩的，細心打量，也有一掃而過的，有人隔著玻璃柜美言幾句，也有人還不知該如何評價。

屋子里一排排成衣，隨意一件便繡功了得，將在時光輪回中抵御流行。在含有裝飾密語的郭培工作室，與“小金”遙遙相望，郭培接受了記者的第二次采訪。

郭培非常肯定地表達每次發布的個人作品承載著她自己的夢想與情感。這樣的表達多么有必要，搭建了觀者與她之間的橋梁。

郭培說：“人其實需要有理想，理想就不是現實，理想就是夢。如果一個人沒有夢了，他的人生太現實了，他每天活著都是為了結果，這個人會累的，他會突然有一天迷失的。一個人如果有精神追求，他知道什么叫犧牲與奉獻，不求結果，只追求付出的過程，認為這個過程就很美，他可能會把掙來的錢付出進去，時間付出進去，生命付諸于它，這個時候促成了一件事情，不管他是畫了一幅畫，還是做了一件衣服，蓋了一棟房子，他都欣喜。這樣的人太少了。”

以“大金”為代表，郭培做的好些衣服她并沒有想要賣出去。“我已經找到我做這些不會賣出去的衣服的樂趣了。我很愿意留下它們，留在我的人生里。有什么比這個還重要呢。人呢，其實是自己的熱愛、感動、幸福與快樂最重要，我已經很自我滿足了。而且它是不是世界第一，我都不在乎的。”她說。

“大金”在中國發布之后，國內媒體對其最大的疑問是，那還算不算衣服？服裝設計師做的這些不能穿的衣服，應該歸到哪一類？

郭培熱愛在作品中展露對極致工藝的勇敢追求，常常一件衣服做上一、二年。“我的衣服看起來就不著急，因為衣服做得就不著急，給人傳遞的感覺也是這樣。”她說。

“大金”之后，郭培系列作品發布“一千零二夜”、“童夢奇緣”、“龍的故事&中國嫁衣”，每一次，郭培都將自己夢境中的美好呈現出來。“做大金的時候，我只想用自己所掌握的一切去做一件最美的衣服，那個時候我覺得我自己就掌握這么多，我把我學到的，掌握的，積累的，我把我自己的能力，在一件作品中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來。”她說。

而“大金”自從誕生之后，就有了自己的命運。這兩年，“大金”又忙了起來。2015年，“大金”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展出后，回到巴黎，在記者采訪期間，它又在美國某城市接受拍攝，明年11月份，美國亞特蘭大知名博物館要展出郭培系列作品，“大金”作為代表性作品，又要與國外觀眾見面。

“這半年時間的兩次發布讓您對高定的理解發生變化了嗎？”

“沒有變化，我一直認為高定代表的是精神，我其實在巴黎做的高定也跟在巴黎的設計師做的不一樣。我其實在巴黎做我自己呢。我已經是一個價值觀和世界觀完整的人，我不會因為到了那里而改變，也不會受環境的影響。”

她說：“其實不只是在中國，在巴黎，我這樣的設計師也不多。大部分人做一件事情還是要知道它的結果的。有時候成衣看高定，高定可能帶領著一種未來趨勢。在我年輕的時候也是期待他們的發布，從他們的發布里能感受到接下來會往哪個方向去。但是，每個人對高定的理解應該是不一樣的，我覺得我自己的高定發布可能更多是關于我的精神世界的。我理解的高定超脫于現實，就比如教堂，雖然是建筑，但它不是為人類居住的，是為人類心靈建造的，你到那兒會有踏踏實實的歸屬感。就像人不可能住在教堂里，我覺得有時也不可能把高定穿在街頭。”

2016年1月份，郭培在巴黎高定周的發布總共有260個座位，進了600位觀眾，2016年7月份的發布，總共有600個座位，進了800多觀眾，在有一個區域是2個座位坐3個人，還有的一個座位坐2個人。

“我做了10多年我自己作品的秀，我特別想用影像把它記錄下來。我不更換導演團隊，但每次都更換攝影團隊，原因就是我總是覺得記錄不下來，今年我同樣覺得沒有辦法記錄現場。即使360度拍攝，你的再現也不會是現場。所以當去看了一次真正的高定秀之后，你不可能不迷戀它，我甚至覺得它勝過所有的藝術表達，它非常短，20分鐘最長了，集聚所有的光影、音樂、空間感與現場的藝術氛圍，比在屏幕上看美妙多了。它無法再現，只有這一場，任何一種形式都記載不下來，人身處這個空間里，在這個氛圍里被感染，身邊的人都給你傳遞著那種情緒，特別美好。”她說。

“在國內國外發布有哪些細節上的不同？”

“就是知音難得。我記得我在中國做的最大的一場秀，在國家體育館，現場兩三千人，但是絕大部分人不理解，他們覺得好看，感動，流眼淚，都有，可是他們回想，郭培你干嘛呢，瘋了你，花那么多錢，這些衣服都賣不出去，無法理解你的行為。這是大部分中國人的看法。而在巴黎，所有人都是專家，而且都是懂高定的人，來自全世界的媒體，他喜歡或者不喜歡都會直接給我專業的意見。你不需要解釋，他們都知道你在做什么。”

某知名帽子設計師讓郭培印象深刻。“他到后臺跟我說，你一定要堅持，你就做你想做的東西，千萬不要考慮賣，不要考慮市場，你不要回頭，我當時還開玩笑說，我不考慮我怎么活啊。他特別急切地想表達，他希望看到我的東西，我覺得他當時在我7月份的秀里面沒看到他想看到的，就是像一千零二夜和大金那樣，印記太深了，他特別希望我每件衣服都是那樣的。我的確在發布會時是不考慮銷售的，我也的確在這兩次巴黎的發布是非常收斂的。過去那些發布作品耗時長，現在似乎沒有那個時間完成那樣的作品。但是馬上1月份的作品是那樣的，可能會迎來很多人的質疑。”她說。

“您以后還會做很多類似一千零二夜那樣的衣服嗎？”

“不一定，可能會越來越少做。因為我已經找到途徑了，以前我認為真的是沒有途徑，只有博物館，只有當你做到藝術的高度的時候，呈現到能成為歷史與時代的記憶的時候，它才有珍藏價值，而我現在不這么認為，其實高定有很高的珍藏價值。”

“您2016年1月份發布的衣服在哪里？”

“我1月份的衣服都沒在這兒展示，在我上面的試衣間。我都給它收在里面了。我不愿意讓它見光，嵌塵土。”

“怎么保存的？”

“我就把它掛在那兒，但是我掛在一個比較安靜，密封的地方。要是我為了銷售，我會拿出來，盡可能讓很多人去看到它。但其實我不太愿意做這些衣服給別人，我也不舍得給人穿，總之我心里頭有很奇怪的東西，所以我根本不在乎它有沒有訂單。”

她說：“其實全世界很多博物館都跟我要作品，但我真的不舍得給他們。朋友們說你真傻，你給了博物館意味著你的高度，我說不對，你們太有目的了，但是我還需要這些衣服，我不舍得。如果說真的我老了，快死了，這些衣服的確都沒有落腳的地方，我就把它們分在各個博物館里頭。博物館不是它真正的歸屬。”

“我覺得還有一條途徑，就是留在每個熱愛的人手里，在民間保管。像我們做每一件嫁衣都很用心，其實它們都可以是博物館級別的，那它將會在每一個熱愛它的女人手里，伴隨女人的人生，同時我相信這樣的一件衣服比我保管100件衣服簡單得多，它也可以世代傳承。”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