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明
什么是中國最大的事?我認為是“三農”問題。什么是中國文學寫得最多而又最難寫的題材?我認為是中國的農耕文化與農民心理。什么人能把中國這件最大、最重要的事寫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中國農民的事情是可以成就一代又一代偉大的中國作家的。很多優秀的中國作家都嘗試過這種題材的寫作,有人成功了,有人失敗了,有人仍在努力之中。我知道,中國作家永遠會在這個領域里努力,因為這是中國國情所決定的,也是中國文人們不變的情懷。
當打開這部由高艷國、趙方新創作的《中國農民書——“土豆大王”梁希森的夢想三部曲》時,我的心一下亮堂了。這部既擁有世俗體溫,又極富精神內蘊的長篇報告文學,真實記錄下了梁希森這樣一位非典型企業家、非典型農民傳奇而跌宕的人生歷程,并依循其戲劇化的命運軌跡,觀照了城鎮化背景下農民的艱難蝶變、鄉村社區建設的文化生態,以及主人公梁希森在推進新農業發展中種種不為人知的艱辛苦澀和釘子般的愚公精神。
此書共分天卷、地卷、人卷三大篇章。古語有云:《易》為三才之書,其言者三才之道也。三才先有天,后有地,而后有萬物,人居于萬物之中。作者將文本結構為天、地、人三卷是頗有深意的。立天之道曰陰與陽。在“天卷”中,作者描述了梁希森在北京玫瑰園的一戰功成,講述了這位從魯西北黃土地上走出的已近不惑之年的民營企業家如何憑著韌勁、智慧和膽識走向成功。立地之道曰柔與剛。在“地卷”中,處于人生財富巔峰的梁希森并沒有在地產界繼續擴張,而是將關注點轉向了養育他的故鄉,他想帶動父老鄉親一同致富,想“讓梁錐人的腦殼敞亮敞亮”,于是他開始了梁錐新村的建設。作者細細摹寫了鄉野細民面臨新鮮事物既向往又抵觸的矛盾心理,寫了梁希森這一具有前瞻性眼光的舊村改造行為的意義,走筆沉實,間或點綴頗有諧趣的民間軼事,在喜樂悲欣中記錄下村野文明和現代文明的碰撞。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在“人卷”中,梁希森盯上了鮮有人問津卻能利國利民的脫毒馬鈴薯育種產業,不惜財力建起了國家級實驗室、中國首個馬鈴薯博物館,并翻山越嶺不辭辛苦尋找最適合馬鈴薯育種的環境,在遭遇事業寒潮、資金短缺、幾近破產的時刻,賣房賣車也堅持不懈,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希森薯業集團以誠信和堅持在市場上立穩了腳跟。
《中國農民書》在藝術創作上有許多可圈可點之處。比如,作者將人事的細微內蘊貼合在文本敘事潛流的細部,以情景再現的方式最大限度地還原了梁希森這樣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使得整個文本散發著濃郁的抒情氣質和民間氣息。再比如,在梁希森形象的塑造中,作者沒有采取傳統的線性描寫方法,而是在某個時間節點上巧加點染,如開篇:“一輛黑色紅旗轎車開來,車門開處,一位身披灰黑色大氅、背頭、略微發福的中年人吸著煙弓身鉆出,人群像接到指令一樣安靜下來。中年人的面貌頗有女相,濃眉細目,高鼻梁,闊嘴巴。”寥寥幾筆就將梁希森精明、霸氣又樸實、寬厚的特點寫了出來。此書語言質地結實硬朗,在平實化敘述的過程中,力求文本表意的口語化,作品言說的罅隙時見方言、諺語、俚語的穿插點染。文中的樂陵鄉野風味的小調《大實話》也頗有味道。
高艷國曾對我說:“我只想講述一個中國農民的夢想。”看完這部作品,我覺得他實現了這一夢想。
(摘自《人民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