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文斌
農,天下之本,務莫大焉。
天下之本的農業,對有著十三億多人口的中國來說,更是重中之重。2016年12月14日至16日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以及12月19日至20日的中央農村工作會議,都著重提到“農業供給側”,農村會議更是通過了《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深入推進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加快培育農業農村發展新動能的若干意見(討論稿)》。這份意見,有望成為2017年中央1號文件。
中國的糧食安全戰略,已經發生重大調整。農業供給側改革,成為當前“三農”工作的核心命題之一。對于擔負農業供給側改革基層組織者與施行者重任的縣域而言,農業供給側又該如何落子?
積壓的玉米與緊俏的牛羊
2016年12月14日,新疆庫爾勒市,牛羊肉價格上漲。新疆興農網的消息顯示,當日,羊肉零售價約43元/公斤,比上月上漲1—2元/公斤;牛肉零售價約55元/公斤,比上月上漲2—3元/公斤。
分析牛羊肉上漲的主要原因:一是活牛羊出欄少,牛羊貨源緊俏,收購量相對減少;二是氣溫下降,牛羊肉需求明顯增加;三是氣候原因使進入山區購買牛羊交通不便,牛羊運輸成本增加。
另一邊,作為飲料之一的玉米,市場價格卻不升反降:12月中旬,北方港口玉米收購價格暫弱勢穩定于1530—1570元/噸,對吉林和部分黑龍江玉米的限收則成了新常態。港口收購價格僅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即從自新糧開秤以來最高的1735元/噸一路回落。廣東港口同樣如此,遼吉玉米成交價格貼于成本浮動在1700—1720元/噸,而此前高點是11月中旬的2030—2060元/噸。
一升一降,農業端的供給矛盾顯露無遺。
“要著力優化產業產品結構”,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農村工作會議前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會議上強調。此次農村工作會議指出,推進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三農”領域的一場深刻變革,關系農業的長遠發展。
自2004年以來,我國的糧食產量12連增,尤其是玉米,從2003年的1.15億噸上升到2015年的2.24億噸,翻了近一番,有關部門透露,目前我國的糧食庫存已經超過了3億噸。可是,令人費解的是,我國的糧食凈進口量也達到2.2億噸,供需缺口加大和糧食生產過剩并存,這種悖論說明:糧食生產結構出現了問題,農業的供給側已經發生了偏差。
鑒于此,農業供給側改革勢在必行。
2016年11月1日,四川省政府發布《推進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加快四川農業創新綠色發展行動方案》,在推進農產品有效供給、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農業科技創新、品牌農業發展和市場開拓、農業經營體系創新和農業生態保護與治理六個方面發力,提高農業供給體系質量和效率。
四川還提出,要在鞏固糧油、生豬等優勢基礎上,大力發展水果、蔬菜(食用菌)、茶葉、道地藥材、草食性牲畜、地方名優水產品等市場緊缺優質農產品。同時,打造休閑農業景區、農業主題公園、農業風情小鎮,5年內規模經營主體、主要獲證農產品和農資產品基本實現可追溯,集中打造一批現代農業產業融合示范園區。
在農業供給側改革方面,作為全國系統推進全面創新改革試驗區的四川,已走在全國前列。
“三權分置”的土地重構
1978年,安徽小崗村,18位農民冒著極大的風險立下生死狀,在土地承包責任書上按下了紅手印,從合到分間,小崗村拉開了中國農村土地改革的帷幕,從此,小崗村成了中國農村創新精神的標桿。到2012年,小崗村實現工農業總產值5.8億元,村民人均純收入10200元。
歷史的車輪滾過30余年,如今,中國農村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新型工業化、新型城鎮化正讓新一代農民從土地上離開,“70后不愿種地,80后不會種地,90后不想種地”“誰來種地”成了困擾農村的難題之一。
34年前有安徽小崗村,34年后有四川五星村。五星村,一個與國旗上的五星高度契合的名字,為化解農村土地難題開始了艱難的探路。世界上沒有先例,中國的改革是具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摸著石頭過河”的模式,五星村的探路同樣如此。
2012年4月,崇州市白頭鎮五星村,經過一場激烈的討論后,44戶人家當場簽字,成立了崇州五星土地股份合作社:44戶農戶把自家承包地的經營權集中交到合作社,由合作社負責經營。
小崗村的18戶農民,五星村的44戶農家,都只占極少數,敢吃螃蟹的都是極少數者。入社的戶數不到全村總戶數的1/10。回憶當時不入社的原因,五星村8組村民王懷俊說:“怕又回到大集體時掙工分的年代,況且,入社了還不一定掙錢呢。”
一年后,合作社400元的保底金兌現了,44戶農家按約定賺了錢,合作社還小有盈余。2013年,全村518戶的1148畝土地全部加入合作社。入社后,每畝地每年保底300斤大米+二次分紅273元+120元的補貼,一畝地就賺到了將近1000元。而且村民可以安心外出打工,一年收入4.5萬至5萬元,收入比以前翻了一番。2014年,五星股份合作社又通過入股方式,建立起了五星米業加工廠和烘儲中心。村民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實體。
五星村的勇敢實踐,是中國農村土地承包制之后進行的承包權與經營權分離的大膽探路,被稱為“農業共營制”。
2014年9月舉行的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五次會議強調,要在堅持農村土地集體所有的前提下,促使承包權和經營權分離,形成所有權、承包權、經營權“三權分置”,經營權流轉的格局。
2014年12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七次會議上,審議通過了《關于農村土地征收、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入市、宅基地制度改革試點工作的意見》,標志著新一輪土改大幕正在開啟。
改革開放之初,我國農村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將土地所有權和承包經營權分設,所有權歸集體,承包經營權歸農戶,極大地調動了億萬農民積極性,有效解決了溫飽問題,農村改革取得重大成果。現階段,順應農民保留土地承包權、流轉土地經營權的意愿,將土地承包經營權分為承包權和經營權,實行所有權、承包權、經營權“三權”分置并行,簡稱“三權分置”,以此推進農業現代化。中國土地專家、國土資源部總規劃師嚴之堯對此評價說,“三權分置”是繼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后農村改革又一重大制度創新。
2016年10月30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完善農村土地所有權承包權經營權分置辦法的意見》,要求全國農村土地逐步形成“三權分置”格局。
“三權分置”以放活土地經營權為主要目標,是完善農村基本經營制度的關鍵。放活的經營權正推動農村土地的重構,以土地股份合作、土地托管、代耕代種等多種經營方式,逐步讓土地集中到家庭農場、農民專業合作社、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等新型行業組織或聯盟手中,農村的深刻變革正在到來。
“新下鄉”時代到來
下鄉,是催動鄉村發展的一種內生變革方式。從鄉村到城市,又從城市到鄉村,推動城鄉融合,實現城鄉共榮。
新一輪下鄉運動是政府推動+自發的人才與資本的流動結合而成。
自2006年開始,國家派遣大學生到農村基層參加工作,如大學生村官、西部任教等,這是新下鄉運動的肇始。同時,我國城市經濟經過10余年的高速發展,“城市病”大量呈現,資本的高度集聚造成資本冗余,推動城市房價居高不下,且節節攀高。可農村人力與資本嚴重不足,有形之手撥動的人力與資本的“新下鄉運動”必將持續推進。
實際上,2016年12月14日至16日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已經定調了2017“新下鄉”的方向:三去一補一降!“三去”均瞄準城市過剩的人力與資本:去鋼鐵、煤炭行業過剩產能,去三四線城市房地產庫存,去企業杠桿率作為重中之重。補的是農村發展的短板,推進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把增加綠色優質農產品供給放在突出位置,廣辟農民增收致富門路。
讓人力和資本到農村去,到發展薄弱的縣域去,那么,就要打開城市流向鄉村的通道。由城市到鄉村的大門,已在次第打開。
《當代縣域經濟》注意到,2016年底,通道建設突然提速。12月19日,《關于推進農業領域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的指導意見》和《建立以綠色生態為導向的農業補貼制度改革方案》兩份重點文件出臺,尤其是前一份文件,是農業領域的首個PPP指導文件,就資本下鄉的重點領域與路徑做出安排。
2017年,是農業供給側改革之后,各級政府將重點支持社會資本開展高標準農田、種子工程、現代漁港、農產品質量安全檢測及追溯體系、動植物保護等農業基礎設施建設和公共服務等,鼓勵社會資本參與現代農業示范區、農業物聯網與信息化、農產品批發市場、旅游休閑農業發展。隨后,制度層面的農村土地“三權分置”方案也進一步明確,中央政府已然將資本下鄉的通道打開。
迎接縣域農業機遇
城市資本的過剩與縣域發展的滯后,預示著未來經濟發展的方向在縣域。未來,隨著有形之手的撥動,更多的資本將轉向縣域,縣域的機遇會更多地降臨。
讓我們將目光投向國際,投向世界上農業生產技術水平最高、勞動生產效率最高、農產品出口量最大的美國,看看其資本下鄉的形式與路徑。
政府支持:完整的指導農業和農村發展的法律體系,由聯邦農業部科研機構、大學農業科研機構和企業科研機構等三方面組成的農業科技體系,引導成立各類農業合作組織等,農業質量標準和檢驗檢測體系,以及農業執法體系建設,并重點建設專業批發市場等。
市場調節:市場放在首位,發展農業產業化經營,注重市場調研,重視市場營銷。
供給側發力:質量第一,加快無公害、綠色、有機農產品生產發展,農業環保實現可持續發展。
現代化路徑:建立地區專業化的農業格局,全盤機械化、自動化和電氣化,科技化的產業升級,社會化農業服務體系,農業技術公司等。
與美國相比,我國農業現代化的征途尚遠,大量的空白需要填補,從農業保護的法律法規體系的建立,到專業化的農機、農技、市場服務公司,以及質量追溯、檢測體系的建立等,都是一個長期的漸近式過程。
然而,空白越多,機遇越多,機會越大。我國農村的深層次變革已經到來。2016年12月29日,《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穩步推進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意見》發布, 農村將開展集體資產清產核資、明確集體資產所有權、強化農村集體資產財務管理, 農業部有關負責人表示,此舉正是不斷解放和發展農村生產力的戰略性制度安排,將集體經營性資產折股量化到人、確權到戶從而逐步實現“家家有股份,人人是股東”。
這場變革以農業供給側改革為核,以資本的新下鄉運動為形式,正推動農業現代化時代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