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麻煩的手機

劉平

自從有了鬼手機，家里就接二連三出事，這日子沒法過了！

憋了好多天，秋婆終于鼓起勇氣對二媳婦翠玉說：“翠玉，蓮花給爹買了一個手機，我也想要一個。”家里媳婦當家，秋婆知道跟媳婦說才管用。

秋婆是十多天前知道老伴有手機的。他們兩個兒子都成家立業了，老伴跟老大過，她跟老二過。秋婆想要一個手機是覺得和老頭子說說話方便，老大在村里開養牛場，老二在鎮上做生意，隔著五里多。秋婆說了那句話后見翠玉愣了一下，然后翠玉坐在沙發上邊描口紅邊說：“大嫂給爹買手機？她有那么好心？還不是圖使喚起爹來方便。”說著，翠玉描口紅的手就停了，扭頭沖秋婆說：“割牛草、喂牛、掃牛圈，哪樣活他們不喊爹干？說起來爹在他們家養老，其實爹就是他們家的長工。”

秋婆聽了翠玉的話，心里就感到很不舒服。說老伴是老大家的長工，難道自己在這邊就享清福了？帶孫子、買菜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家里哪樣事情不是要自己做？秋婆一生氣，就說：“唉！算了吧，手機不要了。”

翠玉說：“媽！看你說的，大嫂都給爹買了，我咋能不給你買呢？說出去，不讓人笑話。”說了，就出去了。

晚上翠玉回來，就給了秋婆一部新手機。

有了手機，秋婆覺得和老伴說話就方便多了。想老伴了，就打電話和老伴說說話，互相噓寒問暖，或者說些天氣、物價啥的。秋婆喜歡和老伴一起說話兒的感覺，以前住在老院子里時，她和老伴養點雞仔，種點小菜，沒事就坐在院壩里磕點瓜子，喝點茶水，說說話兒，日子過得順心順氣。八年前，老院子拆了，老大老二各自有了新家，她和老伴要在一起說說話就難了。

有了手機，秋婆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這天上午，秋婆把小孫子點點哄睡著放在床上，就到廚房給點點熬稀飯。小孫子八個多月了，每天都要熬稀飯。稀飯快熬好的時候，手機響了，是老伴打來的。客廳窗戶邊的信號好，秋婆就到窗戶邊接。老伴說：“老婆子！今天降溫了，你要多穿點衣服啊。”

秋婆有天冷就腰疼的老毛病，以前在老院子時，只要天氣一變老伴就要叫她多穿點衣服。聽著老伴的話秋婆心里感到很溫暖，老了，還是只有老頭子最關心自己。她說：“唉，我曉得。你也要多穿點衣服啊，年紀不饒人。”“我曉得。關鍵是你自己，腰一痛起來，遭罪。”“你也一樣，天冷膝蓋就酸痛，可要注意。”

秋婆和老伴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說著話兒，完全忘了爐子上還熬著稀飯。“老婆子，你出去買菜走路要注意，聽說李家嬸在菜市場踩著一塊西瓜皮，溜了一跤，斷了三根肋巴骨。”老伴突然說。

“唉，我曉得注意。”秋婆說，“你打掃牛圈也要注意，下面滑，當心摔倒。”

“喔，曉得。”老伴說。

“你的胃口咋樣？添飯不？”老伴又說。

“還可以，要添飯。你呢？”

“我的胃口好哩，要添兩碗。”

“一天做那么多活路，胃口咋不好。”

……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直到一股難聞的焦糊味彌漫了整個屋子，秋婆才猛然意識到壞了。她趕忙沖進廚房，關了爐子，發現稀飯已成了焦鍋巴，小飯鍋也燒壞了。

傍晚，翠玉回來了，臉色很難看，說：“一百多塊錢買的鍋，才用了一個多月，干啥嘛！”

秋婆像做錯事的孩子，小心翼翼道：“都怪我，和你爹說話，就忘……忘了。”

翠玉陰著臉，說：“說話說話，原來沒有手機，就不過啦？”

秋婆的心，“倏”地哆嗦了一下。

好久，秋婆都沒給老伴打過電話，有時候老伴打過來，秋婆也是匆匆忙忙說幾句就掛了。

這天上午，天氣很好，冬天的陽光照進屋子里，暖洋洋的。小孫子在床上睡覺，秋婆閑著沒事，一種欲望又像春草般在心里生長。好久沒有和老伴說說話兒了，她猶豫了很久，終于撥通了老伴的手機。這一次，秋婆和老伴又不知不覺有一搭沒一搭說了很久，連小孫子醒了也不知道，直到小孫子滾下床摔得“哇哇”大哭，秋婆才知道又出事了。

小孫子的鼻子流血了，秋婆嚇壞了，趕緊打電話叫翠玉回來。

“自從有了鬼手機，家里就接二連三出事，這日子沒法過了！”翠玉一進門就吼，然后抱起娃娃就沖出門去。秋婆要跟去，被翠玉犀利的眼神逼了回來。

秋婆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心里說不清是啥滋味。一會兒，秋婆的目光落在面前茶幾上的那個手機上，她覺得自己千不該萬不該要這個手機。秋婆覺得心里一股什么東西在往上涌，她突然站起來，拿起手機狠狠摔在地板上，然后用腳狠狠地踩、狠狠地踩。

看著地板上碎成幾塊的手機，秋婆心里憋了很久的酸淚禁不住“汩汩汩”全部淌了出來。